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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八章 为何只有剑修(第1页)

    大玄都观,桃林中有溪涧,溪水清浅,清澈见底。    一位身材高大的老道长,和一个年轻胖子,各自坐在小板凳,卷起裤管,光着脚踩在溪水中,一个饮酒,一个怀里兜着一大捧刚采摘下来的莲子。晏胖子问道:老孙,当初为何借剑给白也阿良都说咱们剑修倚天万里须长剑,哪有你这样的,反而送出这么一把仙剑,现在好了,我可是听说白玉京那边,有不少仙君,对老孙你不太尊重啊,将你和咱们玄都观的关系,说成了是枯木拄老树,听听,多气人,当时董画符跟我聊起这个,气得我七窍生烟,差点就要跟他一起去白玉京,想    着怎么都要给老孙你找回场子,没奈何,我如今境界太低,就怕问剑不成,反而丢了玄都观的面子。    老观主,身为天下道门剑仙一脉的执牛耳者,剑术和道法一样高,不然也坐不稳屁股底下那张天下第五的椅子。    孙道长嗤笑道:有话就直说,贫道这辈子最不喜欢拐弯抹角言语。    晏琢小心翼翼道:我那可真就是直说了啊事先说好,老孙你不许记仇。    孙道长笑呵呵道:要不要贫道先发个毒誓啊    玄都观的道士,年纪从老到少,辈分境界从高到低,从不怕招惹青冥天下任何人,唯独怕被老观主惦念。    见那小胖子还是不太敢言语,老道长笑问道:一个闷屁弯来绕去,是会更香一点吗晏琢其实已经后悔跟老观主聊这个,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干脆就破罐子破摔,竹筒倒豆子一般,将那些董画符私底下言语,一并说给老观主,白玉京那边的大小神仙    ,都说是你当年如果没有借剑给白也,你确实就可以跻身十四境,但是跻身了十四境,跟他们白玉京二掌教干一架,就肯定是打不过了。所以就故意把仙剑‘太白’借给白也,留在浩然天下,如此一来,尽显长辈风范,赢了口碑,还让白也欠下一份天大人情,帮助浩然天下多出了一位人间最得意,文庙那边也要顾念这份香火情,而你既然停滞在飞升境,自然就不用与道老二往死里干一架了,何况以那位真无敌的脾气,你只要一直是飞升境,他总不好欺负人,就只好不与你    计较什么了,如此一来,何止是一举三得四得。    老道长听了这些外界传闻,抚须放声大笑,倒是没有半点恼羞成怒的脸色。晏胖子问道:老孙,你这是故作豪迈,来掩饰自己的满腔怒火吗别介啊,咱俩谁跟谁,是自家人,辈分都可以搁一边不去管的,要是真生气,别藏掖了,莫说是你,我听了都要火冒三丈,这不都跟董画符约好了,将那些口出不逊的老神仙们一一记录在册,回头等我哪天飞升境了,就去白玉京一一问剑过去,老孙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发    个毒誓!老道长晃了晃酒壶,可拉倒吧,就你晏胖子,那点胆子都长在生意头脑和一身膘上边了,如今又有了玄都观的度牒身份,估计都不敢靠近白玉京,这种话,唯独陈小道友    说来,我是信的。    晏琢试探性问道:那就是真的因为怕输给那位真无敌喽    老道长点点头,不是怕输,是怕死。    一旦跻身了十四境,与余斗问剑一场,自然不会只分胜负,是定然要决生死的。    晏琢一脸震惊。老道长继而笑道:此怕非彼怕,不是怕那身死道消才舍不得死,而是怕死得分量不够,担心死不足惜,心中一股千年积郁之气,死也吐出不得,若是只出了半口气,就跟吊死鬼一样,摇来晃去,头不顶天,脚不踩地,半点不顶天立地大丈夫,贫道会死不瞑目的。不过一开始,贫道其实没有想这么多,当年已经一只脚踩在门槛上,在就要抬起另外一只脚时,有人不早不晚,登门做客玄都观,找到了贫道聊了聊,在那之后,才会去浩然天下散心,按照约定,若是去时仗剑,回时还是仗剑,就直奔白玉京,    他绝对不会阻拦我问剑余斗。    晏琢问道:陆掌教    老道长摇头道:是陆小三和道老二的师兄,咱们那位德高望重的白玉京大掌教。    晏琢竖起大拇指,老孙还是有牌面。老道长笑了笑,这算什么,我当年创建玄都观那会儿,观礼客人当中,就有道祖,只不过道祖他老人家不愿喧宾夺主,盖过我的风头,就隐藏了身份,但是一直留到了观    礼结束,道祖喝了一杯酒才离去。    晏琢疑惑道:这种事情,怎么咱们道观的年谱上边,也没个记载    老道长反问道:道祖参与观礼,我们玄都观就要大书特书吗那还能有如今的玄都观吗当初道祖何必观礼    晏琢给绕得直翻白眼。老道长抚须笑道:大掌教做客玄都观,并非一开始就抛出那个约定,而是劝贫道,不要跟他那个二师弟一般见识,真要打起来,就不是什么个人恩怨了。这倒是天大的实话,玄都观的香火,肯定是没了,只是那白玉京五城十二楼,肯定要少掉几块地盘,而白玉京一旦被贫道打碎几块边角料,就会大道不全,就像你们的那座剑气长城,断成了两截,压胜寻常修士不难,可是在那么在一小撮修士眼中,白玉京其实已经有等于无,而白玉京本身,将近一半的存在意义,就是等待将来变天,正好针对这‘一小撮’    的不服管修士,一个个憋了千年数千年的,一旦没有了老天爷的约束,要做什么,可想而知。省得道祖哪天不在了,就无法无天,横行无忌。    晏琢问道:你要是当年没借剑给白也,回了青冥天下就跟道老二大打出手,难道道祖不会出手退一步说,作为道祖首徒的大掌教,一样可以护住白玉京吧    孙道长气笑道:道祖吃饱了撑着掺和这些芝麻绿豆事作甚至于咱们那位三千功德早已圆满的大掌教,道法之高,仅次于道祖,确实没有半点水分,跟那个极有可能是道老二自封的真无敌,大大不同。只是大掌教之于青冥天下,    跟礼圣与浩然天下的关系差不多,很多容易牵扯太多的事情,反而不宜出手,宜静不宜动,一动天下动。    晏琢听了半天,轻声道:挺好,玄都观有老孙在,咱们也好安心修行,我可不想继续搬家了。    再嚼出些余味来,晏琢好奇问道:余掌教自封的真无敌不可能吧。老道长笑呵呵道:瞎猜的,犯法啊。道老二要是小心眼,不高兴了,大可以书信一封,寄到咱们道观,贫道立马就亲笔书信一封,用各路山水邸报昭告天下,说‘真无敌’    这个绰号,绝对不是余掌教自封的,谁敢不信,在那边唧唧歪歪个没完,可就别怪贫道亲自登门问罪了。    晏琢笑道:然后把臂言欢,称兄道弟    老道长抬起那只碧绿色酒葫芦,抿了一口道观自酿的桃花酒,晃了晃,已经没酒了,就将空酒葫芦抛入溪水中,一路飘荡远去,这些年在玄都观修行没白修。    老道长没来由感慨道:咱家那个小丫头,配白也,真是绝配。    昔年评选出来的数座天下年轻候补十人之一,其中一位,正是玄都观某位女冠,只不过她去了五彩天下,如今已经是玉璞境。    晏琢伤心道:我没戏啦    老道长打趣道:你不是有春晖姐姐了嘛    晏琢摆摆手,这种话别瞎说,春晖姐姐听见了,不敢跟老孙你说什么,以后只会跟我不对付,再不愿意与我合作做买卖了。    还记不记得今年入秋时分,有个老夫子,跟贫道还有白也坐一张桌子,吃了顿咱们道观鼎鼎有名的素斋    记得,怎么不记得,个子很高啊,要不是老先生当时穿着儒衫,我都以为是个江湖中人了。谁啊难道是青神王朝的首辅姚清    姚清,就他那个四不像来了玄都观,哪有资格让贫道和白也都坐那儿,陪着吃完一顿素斋。贫道让姚清去灶房做顿素斋还差不多。    晏琢一脸怀疑。这话就有点吹牛皮不打草稿了吧,姚清可是青冥天下的十人之一,虽说名次不如老孙高,但是能够登榜的,哪个不是天一样高的人物。    何况如今外边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姚清会紧随岁除宫吴霜降之后,跻身十四境。    以至于那三位大难临头的尸解仙,纷纷避难逃命,其中一位,据说都去白玉京寻求余掌教的庇护了。姚清这小子年轻那会儿,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混不吝,一个喜欢赌钱的小地痞!要不是贫道当年路过那五陵,为他慷慨解囊,外加指点迷津一番,才有了如今的造化,不然    这会儿投胎都不知几回了。    那老夫子到底是谁    跟你说话就是费劲,身份只管往大了猜。晏琢猛然惊醒,捶胸顿足道:老孙你不早说!不然我当时就跟老夫子磕头了,哪怕是与老夫子作揖拜三拜,沾沾文运也好啊。以后考取你们青冥天下一道道一关关的狗    屁度牒,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对了,那位老先生坐过的那张桌子和那条凳子,我都得搬回自己屋子,好好供奉起来,花钱买都行,老孙你开个价……    晏琢突然说道:骗人的吧    一个头戴虎头帽的少年走在溪边。    老道长立即招手笑道:白也老弟,来帮忙做个证。    白也点头道:确实是至圣先师。    老道长微笑道:晏胖子,以后记得别埋怨咱们道观的素斋不好吃了,至圣先师可是都给了个‘名副其实’的评价。    白也欲言又止。    老道长赶紧使眼色,白也便没有开口说什么。    白也在来青冥天下之前,曾经在穗山之巅,陪着老秀才,见过至圣先师。    因为自己要来玄都观修行、练剑的缘故,老秀才与至圣先师恰好就提起过这边的素斋。    老秀才说传闻道观的素斋不太好吃。至圣先师便来了一句,听人说过,确实一般。    所以说至圣先师在道观里边吃过素斋后,说了句名副其实,其实就真的是一句登门是客的客气话了。    老道长笑问道:与君倩一起去过那轮皓彩明月了    白也点点头。    老道长满脸羡慕道:观月卧青松,到底不如卧月观青松,一个抬头看天,一个低头看地,风光大不相同嘛。    白也说道:观主想去又不难。老道长摆摆手,可不能这么说,这会儿真无敌就躺那儿拦路,贫道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一脚跨过去,不小心踩在咱们道老二的面门上还好说,无心之过,道个歉就行,    要是一脚踩在裤裆上边,太不像话。    白也本想坐在溪边石上,与老观主稍微多聊几句,闻言就继续散步向前。    晏琢吃完了一大兜莲子,突然从溪涧里边抬起双脚,问道:老孙,你是不是其实已经    世人只道太上忘情,道法无情人有情。天生当是有情人呐。    孙道长并未直接给出答案,微笑道:老一辈的恩怨,你们这些晚辈不用多想,反正想也没用,只管好好修行,各自登顶。    老道人站起身,年纪大了,就会想些身后事。    其实南婆娑洲的某位醇儒,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的听众只有一个,是个名叫刘羡阳的外乡读书人。    不过老观主很快大笑道:不过贫道是说道祖,我还年轻呢。每天所思所想,只是努力加餐饭。    老道长离去之前,与年轻胖子说道:好好想个问题,为何天底下只有剑修,哪天想明白了,你就能破境。    ————    一艘风鸢渡船,已经跨海来到桐叶洲陆地,在那清境山青虎宫的仙家渡口稍作停息,就继续南下去往仙都山。孙春王今天练剑间隙,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出屋子,打算去找柴芜那边坐一会儿,她不喜欢热闹,但是好在柴芜也不爱说话,除了喝酒会发出点声音,其实不会没话找话    ,正好。结果孙春王刚拐入一条廊道,就发现柴芜屋外那边,有个站着不动的门神,孙春王便懂了,柴芜还在修行,暂时不宜打搅。    小米粒蹑手蹑脚走向孙春王,来到后者身边,右护法抬起手那么掐指一算,小声提醒道:草木还要修行半个时辰。能等不    孙春王摇头道:要错过了,两刻钟后,我就要继续回屋子炼剑。    小米粒满脸佩服,由衷赞叹道:你们俩真是修行勤勉得可怕嘞。    孙春王说道:等会儿不用偷偷帮我护关了。    小米粒挠挠脸,哦了一声。被发现啦    孙春王难得有几分愧疚,解释道:不是嫌烦……    停顿片刻,这个被白玄取了个死鱼眼绰号的小姑娘,还是打算实话实说,其实是嫌烦的,有你在外边把门,反而耽误我的修行,心不静。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不是,小米粒恼得直跺脚,立即道歉,对不住啊,以后保证不会了。孙春王破天荒挤出一个笑脸,认真想了想,再次解释道:怪我不会说话,准确说来,其实不是嫌烦,就是明明知道你守在外边,也知道你是好心好意的,我就总想着跟你    打声招呼,听你聊几句,不然就干脆让你别看门了,但是又不愿意中途退出心神,一来二去的,就耽误炼剑了,刚才的话,你听过就算,别往心里去。    么的么的。小米粒咧嘴一笑,使劲摇头,然后拍了拍肚子,好人山主说啦,别人愿意说几句心里话,就得好好记住,不能听过就忘,因为天底下好听的心里话,其实不在嘴边,在眼睛里边呢。所以听在耳朵里的心里话,往往就不那么好听了,一来二去,要是总记不住对方说什么,脾气再好的人也要当哑巴了,同时还要让自己不往心里去,不然以后  p;   就没人愿意跟我们说心里话喽。好人山主还打了个比方,说那些听上去不是那么好听的真心话呢,就跟哑巴湖酒一样,一开始喝,可能会难以下咽,可是喝着喝着,就发现这才是天底下最好喝的好酒呢    。还有那些自顾自的生闷气,就跟会变味的酒一样,自己又喝不掉,一打开酒坛子,谁都不愿意喝。好人山主说那股子酒气,就是一个人不太好的情绪,积攒多了,看上去    谁都闻不着,其实谁都知道,但是只能假装闻不着,不知道。日子久了,看上去好像谁都在照顾对方,其实谁都委屈哩,很累人的。    孙春王默不作声,只是听着黑衣小姑娘的絮絮叨叨。    小米粒看了眼孙春王,小心翼翼道:是又嫌烦么那我不说了哈。    孙春王摇摇头,这个好像面瘫的小姑娘,蓦然笑容灿烂,她朝小米粒眨了眨眼睛。    小米粒多灵光,立即心领神会,咧嘴大笑,然后赶紧伸手捂住嘴巴,晓得了晓得了,好听的心里话,都在眼睛里呢。    那次落魄山观礼正阳山,境界最深不可测的,可能就是这位只以洞府境示人的右护法了。    孙春王说道:隐官大人对你真好。听那个消息灵通的白玄说过一件事,隐官大人好像如今正在编撰一部山水游记,就是专门给小米粒写的。好像之前还曾托朋友帮忙,但是不太满意,隐官大人就干脆自己    动笔了。    小米粒不明就里,只是笑哈哈道:好人山主对谁都很好的。    渡船别处,白玄敲开门,来到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好兄弟这边屋内,鬼鬼祟祟掏出一本册子,放在桌上,不厚。    白首拿起册子,看了上边记录的一些个名字、帮派身份,都是听都没听过的江湖中人,好奇问道:干啥用的白玄压低嗓音道:有朝一日,找个机会,围殴裴钱,到时候我将裴钱约出来,再等我暗示,摔杯为号,早早埋伏好的各路英雄、四方豪杰,齐齐涌出,裴钱肯定双拳难敌四手,到时候让裴钱认个错,就算一笔揭过了,可要是裴钱不识好歹,那可就怨不得我不念同门之谊了,她少不了一顿老拳吃饱,白首,你要不要在这上边添个名字,共    襄盛举    白首倒抽一口凉气,不好吧    这份名单,要是一不小心泄露出去,被某人知道了,那还了得!哪个逃得掉一册在手一锅端。    白首越想越不对劲,一脸的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啥个境界    白玄点头道:必须知道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怎么可能不晓得裴钱的境界。    见那白首犹豫不决,就是个怂包,白玄摇摇头,收起那本册子,罢了罢了,没有想到同样是姓白,胆识气魄,却是悬殊啊。    白首问道:小米粒看过这本册子没有    白玄没好气道:你当我傻啊。谁不知道小米粒跟裴钱是一伙的,都来自那个传说中的落魄山竹楼一脉,门槛高得很,据说落魄山之外,只有一个叫李宝瓶和一个叫李槐的,都属于竹楼一脉,这还是白    玄几次在山门口那边,与右护法旁敲侧击,才好不容易打探出来的消息。    白玄见那白首似乎有些心动,便劝说道:咱们又不是马上就围殴裴钱,你想啊,为什么武道十境,又叫止境    白首误以为陈平安与白玄透露了什么天机,好奇问道:为啥    白玄一愣,他娘的,这家伙真是个傻子吧,算了算了,不能收这样的盟友,会拖自己后腿的。    白首不乐意了,别话说一半啊,说说看,要是有道理,我就在册子上边写个名字,画押都成。    止境,当然就是‘天下武夫,在此止步’的那么个境界啊,白玄见他心诚,便娓娓道来为白首解惑,裴钱资质是比较凑合,可武学境界就这么高,她可不就得乖乖在止境这儿趴窝了,不就是等着咱们境界嗖嗖嗖,追上她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是短期不能成事,咱们就再忍她一忍,十年不够,那么二十年三十年呢,就凭我的练拳资质,不说止境,一个山巅境总是信手拈来的,放心,到时候我这个盟主,绝无二话,肯定打头阵,第一个与裴钱问拳,白首你呢,是自家人,就当个副盟主,届时负责围追堵截,防止裴钱见机不妙就逃走,怎么样    ,给句准话。    白首扶额无言,沉默许久,才憋出一句,让我再考虑考虑。    白玄叹了口气,将册子收入袖中,一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单手负后,用脚带上房门,走在廊道中,摇摇头,竖子不足为谋。    隔壁屋子那边,听着白大爷那番异想天开的谋划,米裕辛苦忍住笑,朝刘景龙竖起大拇指,轻声道:收了个好弟子,难怪能够跟我们隐官大人称兄道弟。    刘景龙笑道:其实更早些,白首还曾刺杀过陈平安。    米裕幸灾乐祸道:原来还有这种丰功伟绩,难怪会被裴钱盯上。    刘宗主,能不能问个事    是想问为什么我在宗门谱牒上的名字,是齐景龙,却为何经常被人喊刘景龙    米裕点点头。刘景龙笑道:我在上山修行之前,确实姓齐,但是到了太徽剑宗没几年,我们韩宗主有个朋友,说我在百岁道龄之时,会有个大坎,对于山下的凡俗夫子来说,这没什么,说那长命百岁,已经是最好的言语了,但是对于志在长生久视的修道之人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好话。那位高人就与韩宗主建议,想要让齐景龙安然渡过此劫,最好改个姓氏,否则就会与南北两条大渎命理相冲,将来行走山外,一旦近水,就有灾殃。其实这在当时,这个说辞,本就是一桩怪事,因为要说‘南北’,那么浩然天下的东边三洲,除了北俱芦洲确实有条济渎,宝瓶洲和桐叶洲都无大渎,但是那位高人说得言之凿凿,加上这类山上言语,历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韩宗主就找到了我师父,我师父再找到了我爹娘,他们都觉得改姓一事虽然不小,但是为了保证我的修道无恙,就在宗门谱牒上边修瞒着我改了姓氏,只是太徽剑宗祖师堂之外,无人知晓此事,约莫是担心我会沦为笑谈吧。而且祠堂家谱那边也悄悄抹掉了我的名字。按照高人的建议,将来等到‘刘景龙’得道之时,大可以在这两处,分别改回去和增添上名字。等到我知道此事,已经无法更改了。所以在后来的太徽剑宗,齐景龙类似本名,刘景龙就像我的小名,后者喊得更多,山外不知所以,也就跟着喊了。后来宝瓶洲开渎入海,果    真命名为‘齐渡’。    说到这里,刘景龙在桌上写下齐、刘两字,笑道:是不是有点相似    米裕啧啧称奇道:还是你们浩然天下门道多,讲究多。    刘景龙说道:至于那个帮我改姓的高人,我师父和韩宗主一直没说来历,我自己有两种猜测,要么是邹子,要么是赊刀人。    米裕疑惑道:赊刀人做什么的    刘景龙笑道:借钱给人,某天再登门讨债。    米裕说道:就像山下那种放高利贷的刘景龙点头道:严格意义上不能算是高利贷,恰恰相反,讨债的,登门索要之物,永远会少于本钱,这好像是第一位赊刀人立下的买卖宗旨。所以外界都说赊刀人一脉,出自墨家旁支。一般修士,都巴不得赊刀人与自己做买卖,尤其是那些朝不保夕的山泽野修,只恨赊刀人不登门找自己。陈平安让我未来在破境一事上,小心再小心,是    对的,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我倒不是不想还债,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担心对方要求还债的方式,是我无法接受的。    米裕说道:以韩宗主的脾气,既然肯替你揽下这档子事,相信绝对不会坑你。    刘景龙笑着点头。    米裕想起一位北俱芦洲剑修,问道:那个骡马河的柳勖,你们有联系吗    刘景龙点头道:离开剑气长城后,我跟柳勖经常见面。    人是好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可就是酒品差了点。    米裕打趣道:我前些年在彩雀府待了蛮久,怎么从没有在任何一封山水邸报上边,见过这位柳大少的半点事迹。    刘景龙说道:是骡马河柳氏的家风使然,做事务实,为人厚道,不爱出风头。北俱芦洲的骡马河,是个大山头,却不是宗门,名字不好听,但是做生意是行家里手,早就有宗门的底蕴了,却迟迟没有与文庙讨要一个宗字头身份,骡马河柳氏,世代    做那山上的跑船、跑山的买卖,属于闷声发大财那种,打个比方,骡马河就是一洲山上最大的镖局,只是口碑比琼林宗好太多。北俱芦洲是出了名的民风淳朴,不少修士,经常有那万里约架的习惯,可能只是一场镜花水月,聊着聊着就红了脸,一言不合,某人报个地址,双方就干架去了。而浩然    天下最著名的一场约架,都没有什么之一,当然是曾经的东北俱芦洲,和当年的北皑皑洲,那场名动天下的跨洲约架。    而那次一洲剑修的联袂远游,浩浩荡荡,横渡大海,那一幕壮阔风景,被后世誉为剑光如水水在天。因为是跨洲远渡,许多境界不高的俱芦洲剑修,就都是乘坐骡马河的私人渡船,一路上所有开销,都是骡马河柳氏包圆了,仙家酒酿、果蔬、药膳,从头到尾,没让剑修    花一颗雪花钱。    那场架虽然没打起来,但是俱芦洲却从皑皑洲那边硬生生抢来一个北字。    从此浩然天下只有北俱芦洲与皑皑洲。而柳勖,就是当代家主的嫡孙,并且是柳氏子弟中为数不多的剑修,却自幼就没有半点骄纵之气,在元婴境时,更是跟随其他剑修跨洲南下,过倒悬山,去往剑气长城,    柳勖在那边杀妖颇多,只是相较于太徽剑宗的上任宗主韩槐子和掌律黄童,以及浮萍剑湖的女子剑仙郦采,柳勖这位元婴境剑修,才显得相对不起眼。    在异乡的最后一场出城战役,柳勖与是一位山泽野修出身的扶摇洲剑仙谢稚,并肩作战。    两位同为剑气长城外乡人的剑修,一生一死,年纪大的,境界高的,递出最后一剑,既杀妖,也为年轻剑修开道。大概柳勖这辈子唯一一次出名,就是某次在那小酒铺上边的一块无事牌了,自称月下饮酒,才思泉涌,诗兴大发,留下了那句广为流传的人间一半剑仙是我友,天下哪    个娘子不娇羞,我以醇酒洗我剑,谁人不说我风流。    可事实上,在骡马河,柳勖与父亲,还有身为柳氏当代家主的爷爷,那都是出了名的土财主、土老帽,与风流才情半点不沾边。结果等到那场文庙议事结束,整个北俱芦洲都知道了柳勖的这块无事牌,这些年与骡马河登门提亲的,络绎不绝,差点把门槛踏破,人人与柳氏老家主道贺,说你们算是    祖坟冒青烟了,竟然生出这么个大才子。    老家主也不知是该偷着乐还是解释几句,反正就挺尴尬的。    柳勖回到北俱芦洲后,主动找过刘景龙两次,都是奔着不醉不归去的,剑修每次醉醺醺晃悠悠御剑下山之前,都说这次没喝过瘾,下次再来。    人生聚散不定,如那酒过三巡,却好像还没开喝,就会开始想着下一顿酒。    米裕曾经好奇一事,隐官大人为什么始终不找骡马河做买卖,柳勖毕竟是那酒铺的老主顾了,又是柳氏嫡孙。    而落魄山的生意,一直止步于北俱芦洲中部,在北边是没有一个生意伙伴的。    后来才知道是不想让柳勖难做人,大剑仙白裳在北边积威深重,骡马河又是走惯了北边山水的。    刘景龙没来由说道:白首刚上山那会儿,还问我为何天下只有剑修,没有刀修、斧修。    米裕愣了愣,哑然失笑,摇摇头,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还真就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刘景龙笑着伸出手,借米兄佩剑一用。米裕的本命飞剑名为霞满天,这些年腰系一枚名为濠梁的养剑葫,是兄长米祜遗物,本来是送给隐官的,隐官没要,反而送给了米裕,而品秩极高的佩剑,铭文横扫    ,更是兄长早年赠送给米裕的。    米裕将佩剑交给刘景龙。    刘景龙手持剑鞘,缓缓拔剑出鞘,剑光明亮如秋泓,屋内顿时亮如白昼,刘景龙双指并拢轻轻抹过剑身,再抬高手指,一敲剑身,光华如水纹。    远古时代,术法如雨落在人间,大地之上,有灵众生不论出身,各有机缘,得道之士如雨后春笋。    刘景龙一剑缓缓横扫,桌面上一层剑光凝聚不散,就像将天地分开。    下一刻,米裕环顾四周,如同置身于一座远古的太虚境地,原本需要抬头仰望的繁星璀璨,渐渐小如芥子,仿佛随便一个伸手,就可以拘拿在手。    雷法,五行,七十二家符箓,诸子百家学问,炼日拜月,接引星光,堪舆望气术……    随着对面那个刘景龙的口含天宪,那条剑光铺展开来的大地之上,一一生发出诸多术法神通。    而天地间的第一把剑,本身就是一种大道显化。    既有锋锐,且对称。    刘景龙站起身,伸出一手,从指尖凝出一粒光亮,轻轻往下一划,便有一条剑光直落。剑光破开大地,笔直去往无尽虚空,天地再无上下左右前后之分,一座大地彻底破碎,万千术法神通彻底泯灭,连同天上日月星辰,都被剑光生成的一个巨大漩涡给撕扯    入内,再无半点光彩,好像是某种大道归一。    刘景龙神色淡然道:这就是一剑破万法。    米裕看着那一幕好像天地万物从生至灭的瑰丽景象,怔怔出神。片刻后,米裕沉声道:道路已在,我要闭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