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章 坐隐(第1页)
.show-app2{width:100%;clear:both;display:block;margin:0010px0;border-radius:3px3px;border:1pxsolidf2f2f2;}.show-app2-content{float:left;width:70%;background:dff0d9;font-size:14px;padding:10px0px;color:3d783f;border-radius:3px003px;line-height:22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cover{float:left;margin:0px10px;height:40px;width:40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float:left;}.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p{margin:0;}@media(max-width:768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show-pc{display:none;}}.show-app2-contentimg{width:36px;height:36px;border-radius:50%;}.show-app2-button{background:44a048;border-radius:03px3px0;float:left;width:30%;text-align:center;padding:10px0px;color:fefefe;font-size:14px;position:relative;line-height:22px;}.show-app2-button:after{content:;width:8px;height:8px;border-radius:50%;background:ff6666;position:absolute;top:3px;right:3px;} 这场美其名曰接风洗尘的私人酒宴,设在一处花圃内,四周花团锦簇,芬香扑鼻,沁人心脾。 早早搬来了一张白玉质地的小圆桌,陈平安与大骊太后,相对而坐。 桌上搁放了一只扎眼的木盒,南簪出身豫章郡,一看就看出那是家乡木材打造而成的食盒。 一壶酒,两双青竹筷子,些许点缀的廉价糕点,充当佐酒菜。 看得南簪直皱眉,怎么,一个小镇陋巷的泥腿子,当了山上人,就这么喜欢故弄玄虚了 那个身份依旧云月朦胧的青年修士,就坐在两人之间。 就像一场积怨已久的江湖纷争,风水轮流转,如今处于下风的弱势一方,既不敢撕破脸皮,真的与对方不死不休,又不愿太过折损颜面,必须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就只好请来一个帮忙缓颊的江湖名宿,居中斡旋。 至于那个黄帽青鞋的年轻人,哪怕还有个空余位置,却没有落座,而是站在陈平安身后,双手叠放腹部,面带微笑。 陈平安从袖中捻出一张挑灯符,寻常材质,双指轻轻捻动黄玺符纸,然后将其搁放在食盒上,挑灯符开始缓缓燃烧,在提醒大骊太后装哑巴的时间有限。 南簪一挑眉头,眯起那双桃花眸子。 骤然富贵,忘乎所以,在那人云亦云楼抖搂威风也就罢了,毕竟是崔国师的治学之地,可是一个大骊本土修士,整个山头的谱牒修士、纯粹武夫,都需要在宋氏朝廷录档,竟敢在这大骊皇宫内,依旧如此咄咄逼人 她刚要打算心声与那位陆氏老祖言语几句。 不料对方已经察觉到南簪的意图,立即摇头,以眼神示意她不要如此冒失行事。 一旦被对方认定你南簪给出答案了,双方还谈个什么。 陈平安这个年轻人,实在太擅长示敌以弱了,就像现在,瞧着就只是个金丹境练气士远游境武夫骗鬼呢。 而且先前的十四境气象,太过邪门,来路不正。所以如果南簪与自己心声言语,极有可能会被偷听了去。 今天陈平安这趟造访大骊宫城,指名道姓要见太后南簪,明摆着是耗尽了耐心。 陈平安双手笼袖,竟然开始闭目养神。 青年修士微笑道:自我介绍一下,姓陆名尾,附骥尾而行的尾,我与陆绛和陆台,皆出身陆氏宗房。 这位自报身份的陆氏老祖,继续说道:如陈山主在来时路上所说,陆某确实在骊珠洞天修道多年,犹胜早年在家族的修道岁月,所以你我能算半个同乡。 南簪略微心定几分。 这个陆氏老祖的存在,既是一种来自那个庞然大物家族的威慑,让她必须先是陆氏宗房的陆绛,才是大骊豫章郡的南簪,但陆尾也是她如今的最大主心骨,靠山所在。 虽说陆尾并非中土陆氏家主,可是一位只差半步就可以跻身飞升的阴阳家大修士,修为深浅,杀力高低,其实不在攻伐法宝、术法神通,而是占尽先手。 如果可以自己选择的话,南簪当然不想与陆氏有半点牵连,牵线傀儡,生死不由己。 南簪希望自己就只是豫章郡南氏的一个嫡女,有些修道资质,嫁了一个好男人,生了两个好儿子。 一天一天的,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总算熬到了那头绣虎的消失,熬到了两个儿子,一皇帝一藩王,她也顺势从低眉顺眼的大骊皇后,变成了可以颁布懿旨的太后,能够一定程度上参预大骊朝政,而不是像那个天生狐媚的儿媳妇,所谓的皇后身份,不过就是跟一些诰命夫人,聊些家长里短。 陈平安睁眼问道:大骊地支一脉修士的儒士陆翚,也是你们中土陆氏承宗的嫡出子弟 陆尾微微一笑,不愧是白手起家的一宗之主,心念如飞雀翩跹,习惯性想常人所不能想。 一般人,即便知晓了这位陈山主的发迹之路,兴许更多关注他的那些仙家机缘, 但是陆尾对骊珠洞天的风土习俗,大小内幕,实在太过熟悉了,深知一个无依无靠无根脚的陋巷孤儿,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何其不易。 陆尾今天这个和事佬当得极有诚意,没有任何隐瞒,摇头道:陆翚那孩子,只是旁宗庶出。他跟太后娘娘还不太一样,至今不知道自己的出身。 陈平安说道:如果我是那个临渊结网的捕鱼人,可能就要每天背诵几遍一句老话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陆尾点头道:金玉良言,深以为然。 先前驾车护送南簪去小巷找陈平安的老车夫,重点押注对象,正是后来去往真武山修行的杏花巷马苦玄。 而那个封家婆姨,虽是与老车夫都是远古神灵出身,却没什么立场可言,谁都不得罪,广结善缘。 陆尾与那位至今还不曾在陈平安这边现身的扶龙士,则曾经一同押注当时还只是个卢氏附庸的大骊宋氏。 而陆尾在骊珠洞天蛰伏期间,最得意的一记手笔,不是在幕后帮着大骊宋氏先帝,谋划大骊旧五岳的选址,而是更早之前,陆尾亲手栽培起了两个骊珠洞天的年轻人,悉心栽培,为他们传授学问。后来这两人,就成了大骊宋氏历史上最为著名的中兴之臣,曹沆袁瀣,一文一武,国之砥柱,帮助大骊渡过了最为险峻的忧患岁月,使得当时还是卢氏藩属国的大骊,免去被卢氏王朝彻底吞并的下场。 不过为了隐藏痕迹,陆尾当时请封姨出手,由她将两人送出骊珠洞天。 而一洲门户皆张贴袁、曹两门神,让陆尾分润极多的山水气运,大道裨益极大,终于有了一丝仙人境瓶颈松动的迹象。 之前在火神庙,封姨打趣老车夫,实在不行,为求自保,不如将某人的根脚抖搂出来。 封姨说的,就是陆尾。 老车夫还算硬气,不愿在陈平安这个曾经正眼都不看的泥腿子那边跌份,并没有这么做。 不过更大原因,还是老车夫一直认为所谓的山上四大难缠鬼,加在一起都比不过一个算卦的。 见两人聊得和和气气,南簪开始有些惴惴不安。 自己该不会被陆氏老祖当做一枚弃子吧还是会作为一笔交易的筹码 陆尾突然视线偏移,望向陈平安身后那个古怪扈从,笑问道:陈山主,这位化名‘陌生’的道友,似乎不是我们浩然本土人氏吧 一个连他都看不出大道渊源、修为深浅的练气士,至少是仙人境起步。 方才在领路期间,陆尾悄然演化推衍一番,可惜一团乱麻,无迹可寻。 陆尾也不敢过多推演计算,担心打草惊蛇,为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冥冥之中,陆尾总觉得这个来历不明的陌生,在那张温良恭俭让的笑脸之后,藏着极大的杀机。 陈平安介绍道:陆老前辈在山上德高望重,修道岁月又摆在那里,喊他小陌就可以了,僧不言名道不言寿,各有讲究,至于小陌出身何处,修道何处,小陌这样漂泊不定的山泽野修,不谈师承。 陆尾一笑置之,他只能凭借对方身上的一丝蛮荒气息,做些无甚用处的猜测,要么是剑气长城某位隐匿在蛮 荒腹地多年的老剑仙,在蛮荒天下浸染了太多异乡气运。要么干脆就是一位主动与剑气长城投诚的……妖族修士! 类似那个老聋儿。 而浩然天下飞升、仙人两境的妖族大修士,在山巅几乎人尽皆知,比如道号幽明的铁树山郭藕汀,还有白帝城郑居中的师弟柳道醇,不过好像如今已经改名柳赤诚了。陆尾不觉得任何一个,符合眼前这个陌生的形象。需知陆尾是世间最顶尖的望气士之一,寻常仙人的所谓山水障眼法,在陆尾眼中根本不起丝毫作用。 陈平安既然担任末代隐官多年,于公于私,身边确实都应该还有这么一位剑术高妙的扈从,用以替死活命。 日月共照,皆是同道。 小陌笑容和煦,嗓音温醇,用最地道的中土神洲大雅言说道:所以陆老先生不必分出个本土外乡,只需要把我当个修行路上的晚辈看待。 陆尾望向陈平安,没来由感慨道:圣贤者,天地之替身。 自顾自举起酒杯,陆尾一口饮尽,豪杰者,星宿之显化。 陈平安置若罔闻,只是瞥了眼那张缓缓燃烧的挑灯符,突然以双指从袖中捻出一支山香,是前不久从云霞山蔡金简那边买来的云霞香。 将山香轻轻一磕石桌,如在香炉内立起一炷香火,更像是……在给这个近在咫尺的陆尾,上坟敬香。 是在提醒这位在骊珠洞天蛰伏多年的陆氏老前辈,你所谓的半个同乡,双方的香火情,就这么多。 接下来不管陆尾是准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搬弄某些玄之又玄的命理,反正就只有一炷香的光阴。 时间一到,就别再让我看见陆老前辈你这张脸了。 不然就等同于一场问剑。 陆尾神色自若,不以为意。 老神仙的养气功夫,不可谓不深厚。 南簪倒是恼得俏脸微微涨红,瞪圆一双眸子,好像骂人的言语已经跑到嘴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 她实则内心窃喜几分。若是能够将整个中土陆氏都拉下水,她还真不信这个陈山主,还敢意气用事。 在她看来,世间既得利益者,都一定会拼死守护自己手中的既得利益,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浅显道理。 所有的护身符,同时都是枷锁。陈平安的身份和头衔越多,按照常理,就越不敢轻易与谁鱼死网破。 陆尾说道:陆氏家族实在太大了,枝叶茂盛,不说宗房跟其余几房的大道有别,利益纠纷,只说我们宗房内部,也是分歧不断,故而才会被外界说成是陆氏的家族祠堂议事,肯定最让人心力憔悴。 陆尾这句话,前半句确实不算什么大言不惭,后半句也不是违心之语。中土陆氏一姓之学,就占据阴阳家的半壁江山,一个家族,鼎盛之时,拥有一飞升三仙人。如果不是犹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邹子,陆氏在浩然天下的地位还要更高。 邹子言天,陆氏说地。 如果举个例子,就是前个两百年的宝瓶洲,风雷园李抟景,一人力压整座正阳山的诸峰剑修。 日月星宿牵引天时,山川带动地气,天地阴阳交泰,两气氤氲,万物滋生其中。上天垂象,圣人择之,堪即天道,舆乃地道,故而堪舆学即人间头一等的天地之学,天地两气,乘风而散界水而止,是谓风水,故而风水一途,又是地学之最。 事实上,陆氏的堪舆家和望气士,仰观天象和藏风聚水的本事,半点不低。 何况阴阳家陆氏还有个极为隐蔽的职责,负责辅佐酆都,使人处阳明,令鬼处幽暗,最终幽明异路,双方各不相犯。 陆尾的脸上,略带几分遗憾神色,所以很多事情,在外人看来,我们陆氏做得很莫名其妙,经常自相矛盾。 比如在大骊先帝这件事上,在我.show-app2{width:100%;clear:both;display:block;margin:0010px0;border-radius:3px3px;border:1pxsolidf2f2f2;}.show-app2-content{float:left;width:70%;background:dff0d9;font-size:14px;padding:10px0px;color:3d783f;border-radius:3px003px;line-height:22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cover{float:left;margin:0px10px;height:40px;width:40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float:left;}.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p{margin:0;}@media(max-width:768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show-pc{display:none;}}.show-app2-contentimg{width:36px;height:36px;border-radius:50%;}.show-app2-button{background:44a048;border-radius:03px3px0;float:left;width:30%;text-align:center;padding:10px0px;color:fefefe;font-size:14px;position:relative;line-height:22px;}.show-app2-button:after{content:;width:8px;height:8px;border-radius:50%;background:ff6666;position:absolute;top:3px;right:3px;},在我看来,当年那位旁支出身的陆氏子弟,就操之过急了,而此人在石拱桥改建廊桥一事,更是有违天道,悖逆人伦。 当初那个来自中土神洲的阴阳家修士,表面上是与游侠许弱所在的墨家分支一脉,一同帮助大骊王朝仿造白玉京。 大骊先帝暗中修行,违反了文庙制定的规矩,跻身地仙,结果差点沦为傀儡。等到事情败露后,那个阴阳家修士试图远遁,被藩王宋长镜击杀在京城内。 陈平安笑道:好像缺了个‘事已至此’瓜熟蒂落,总要装入篮子,不然就烂在地里了所以那个人是自作主张在造孽,你们是在收拾烂摊子,到底还是将功补过,是这个理,对吧这种撇清关系的路数,让我学到了。 伸手出袖,一根手指抵住桌上的一根青竹筷子,轻轻滑向桌子边沿,那根筷子稍稍悬空,陈平安这才停下动作,冷笑道:当时做来都是错,事后再看总有理。你们中土陆氏,这么擅长择菜,怎么不去当个厨子。 陆尾瞥了眼那根筷子,眼皮子微颤。 刹那之间,只是这么个动作,就让陆尾心弦紧绷起来。 这绝不是一个玉璞境剑修的气象。 问题在于,按照那封家族密信的说法,陈平安已经归还了那身十四境道法,而且远游返回城头后,似乎受伤不轻。 南簪一副咬牙切齿状,不愧是陆绛。 陆尾叹了口气,本命瓷一事,陆绛可以再退让一步,只要陈山主答应一件小事,南簪就会交出碎片,物归原主。 陈平安面无表情,看了眼那个演技不够精湛的南簪,再斜眼陆尾,语气淡漠道:听口气,你今天是打算大包大揽了 中土陆氏打得什么算盘,陈平安一清二楚,先前在京城,就已经洞若观火。 别忘了陈平安是跟谁借来的一身道法,头上戴得是陆沉的那顶莲花冠。 就凭你陆尾,也想与邹子有样学样 陈平安摇摇头,揽事一肩挑,你陆尾挑得起吗吃不了兜着走,你们中土陆氏兜得住 陆尾的修身养性的功夫再好,听到这里,脸色也有些几分不自然。 主要是这句话,挑起了陆尾这辈子最大的心病之一,在骊珠洞天,曾经被一个读书人逼得求死不得。 陆尾显然还不愿死心,不管是大骊王朝,还是宝瓶洲,陆某终究就是个外人,只是个过客,陈山主却不然。 如果因为一件原本可以相互得利的小事,一场全无必要的意气之争,闹得大动干戈,兵戎四起,山河崩裂,生灵涂炭况且如今两座天下的战事一触即发,大骊形势一变,宝瓶洲就跟着变,宝瓶洲再有意外,牵一发而动全身。物有物相,人有人言,我们陆氏有地镜篇一书,春陷有大水,鱼行人道,秋陷有兵起国分,人行鸟道。后果不堪设想,难道陈山主想要让已无外患的宝瓶洲,变成第二个桐叶洲 陆尾神色诚挚,感慨道:为宝瓶洲力挽天倾者,是陈山主的两位师兄。 死死盯住眼前这个年轻人,陆尾沉声道:为剑气长城续香火者,是末代隐官的陈平安! 陆尾最后自顾自摇头,大好局面,何必功亏一篑。大好前程,何必毁于旦夕。 陈平安问道:看架势,你好像已经以大骊新任国师自居了。 陆尾哑然失笑,不敢 。 陈平安笑道:我答应了吗 陆尾无言以对。 在这一刻,陆尾有些许恍惚。 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青衫客,就像同时有两个人的形象重叠在一起。 小陌立即附和道:陆老仙人不曾问过此事,公子也不曾答应。 陈平安身前稍稍前倾几分,竟是伸出双指,将那炷立在桌上的山香直接掐灭了。 故而一瞬间,便有一道青色剑光直落。 南簪近乎本能地闭上眼睛。 等她再睁开眼,就看到陆氏老祖的位置上,有一张被斩成两半的金色符箓飘然落地。 与此同时,南簪发现陈平安身边的桌上,已经少掉了那根青色筷子。 陈平安没有半点意外。 是中土陆氏首创的大符之一,名为真相符,又名斩尸符,比起山上符箓一道的傀儡符,替死符,都要高明一筹,因为修士祭出此符,几乎与真身无异,可以只跌一境。 不过有两个限制,一个是符箓数量,不会同时超过三张,再就是修士真身与符箓的距离不会太远,以陆尾的仙人境修为,远不到哪里去。 小陌一手负后,一手轻轻抖腕,以剑气凝聚出一把雪亮长剑,环顾四周之时,忍不住由衷赞叹道:公子此剑,已脱剑术窠臼,几近道矣。 这句话,是小陌的真心话。 一切能够打破境界限制的术,就近道。 小陌,将陆尾真身找出来。 陈平安一招手,将那一分为二的符箓抓在手中,果然是以金精铜钱熔化炼制而成的符箓,仿自上古神灵的某种本命神通。 小陌点点头,手腕一拧,长剑瞬间化作千万雪白丝线,转瞬即逝,就像在整座大骊京城铺出一张无形大网。 南簪只见那个陈平安身边的年轻扈从,依旧面带笑意,此刻就像是在竖耳聆听,察觉到她的视线后,这个小陌还极有礼数地朝她点头致意。 让背脊发凉的南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陈平安将两半符箓合拢在桌上,趁着符胆灵气尚未消失殆尽,低头仔细端详,不忘提醒那位大骊太后,喝酒可以壮胆。 大骊京城四处,先后亮起一道符箓光彩,向四个方向远遁而逃,快若惊虹。 貌似是一真身三符箓,现身顺序有先后,逃遁速度也各有快慢,都是障眼法。 小陌却是都未理睬,反而蹲下身,弯曲手指,叩击地面,笑道:出来。 五指如钩,一个猛然提拽,就将那陆尾的真身给掐住脖子,拎出地面了。 这些神神道道的阴阳家练气士,打架的本事,委实是太不济事了。 心弦声响之大,落在小陌耳中,就跟打雷差不多。 关键是这厮还好死不死用上了遁地之法,闹着玩呢。 不然恐怕还要稍稍花费几个眨眼功夫,才能找出这位陆老前辈的真身。 小陌提着一位老仙人,缓缓而行,走到后者原先位置那边,松开手,将老前辈轻轻放下。 站在陆尾身后,小陌双手按住对方的肩头,埋怨道:我家公子没让你走,前辈就不要自作主张了,下不为例。 小陌再双指并拢,轻轻旋转,那四张早已远遁数千里的符箓,就像被小陌一线牵引,悉数掠回手中。 看了眼公子,陈平安任由桌上那张符箓自行消散,抬起头,笑着摇头,无亲无故,又不是逢年过节的,礼物就算了。 小陌就只得弯腰提起老仙人的一只袖子,随手将那四张符箓丢进去。 如果公子不在场的话,小陌就让陆尾全部吃回去。 陆尾板着脸说道:撑死了就是陆氏祠堂一盏续命灯的事情,从今往后,希望陈山主好自为之。 其实这位陆氏老祖的人身小天地之内,万千缕剑气肆虐其中。 南簪额头渗出细密汗水。 陈平安笑了笑,左手拿过仅剩的一只筷子,再伸出一只右手掌,五指轻轻抵住桌面下方,猛然托起,桌面在空中翻转,再伸手按住。 食盒糕点摔了一地,酒壶破碎,酒水洒了一地。 陈平安这个掀桌子的举动,吓了南簪一大跳,这会儿她的花容失色,再不是作伪了。 陈平安问道:山河破碎你们两个,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望向对面那个终于不再演戏的大骊太后,陈平安说道:其实你半点不难熬,真正难熬的,是你那两个互换姓名的儿子。 视线偏移,盯着陆尾,陈平安问道:真的想死一次再好好考虑一下,不过等下开口的时候,记得好好说话。 南簪默然。 陆尾亦是。 之所以有今天这场酒宴,他们有过一场缜密的推演,罗列出一大串的名单。 巡狩使曹枰。关翳然。刘洵美。袁化境,袁氏子弟,更是地支修士。南簪的儿媳妇余勉,还有余瑜那个缺心眼的小姑娘。 刘袈,赵端明,天水赵氏。 大骊军方,可能不认什么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什么落魄山的剑仙山主。 但是认那个隐官头衔。很认。因为双方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 还有一个更简单的道理,没有剑气长城的阻滞和拖延,大骊铁骑就会死更多人。就算砍尽豫章郡大木来做棺木,根本不够用。 再加上先前陈平安刚到京城那会儿,曾经出城引领战场英灵返乡。大骊礼部和刑部。哪怕嘴上不说什么,心里都有一杆秤。是那个陈剑仙道貌岸然,伪君子以此博取大骊两部的好感大骊从官场到沙场,皆由衷推崇事功学问。 何况还有那个与落魄山好到穿一条裤子的披云山,北岳山君魏檗。南岳山君范峻茂,老龙城孙家。 钦天监的袁天风,其实用自己的方式,等于已经表过态了。 而那个老谋深算的鸿胪寺卿,与吏部的关老爷子是至交好友,两人都曾是大骊旧山崖书院的求学士子。 皇城大门那边负责拦路的值房武官,出身上柱国鄱阳马氏。他虽然不是什么马氏的大人物,但是他对那个年轻剑仙的态度,很大程度就是鄱阳马氏看待落魄山的态度。 地支一脉的女子阵师,韩昼锦,虽然来自神诰宗辖下的那座清潭福地。但是韩昼锦的幕后靠山,却是紫照晏家。紫照晏家在韩昼锦身上,倾斜了极多的香火人脉和天材地宝。 大骊京城崇虚局的那个中年道士,来自青鸾国白云观。 陪都礼部尚书柳清风。韦谅。书简湖真境宗,刘老成,刘志茂,李芙蕖。风雪庙。风雷园…… 其实还有数量更多的庙堂人物,山上仙师,沙场武将,被这张从落魄山蔓延开来的大网裹挟其中。 如果再加上别洲,加上中土文庙,加上五彩天下的飞升城……那么棋盘之大,棋子之多,就只会更加夸张。 其实陆尾和南簪眼前的这张桌子,就是一副将整个大骊宋氏涵盖其中的棋局。 下棋之人。 青衫坐隐。 南簪在这一刻,莫名其妙有一种错觉,对面那个年轻人,好像在说从今天起,我就是大骊国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