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人间且慢行(第1页)
.show-app2{width:100%;clear:both;display:block;margin:0010px0;border-radius:3px3px;border:1pxsolidf2f2f2;}.show-app2-content{float:left;width:70%;background:dff0d9;font-size:14px;padding:10px0px;color:3d783f;border-radius:3px003px;line-height:22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cover{float:left;margin:0px10px;height:40px;width:40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float:left;}.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p{margin:0;}@media(max-width:768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show-pc{display:none;}}.show-app2-contentimg{width:36px;height:36px;border-radius:50%;}.show-app2-button{background:44a048;border-radius:03px3px0;float:left;width:30%;text-align:center;padding:10px0px;color:fefefe;font-size:14px;position:relative;line-height:22px;}.show-app2-button:after{content:;width:8px;height:8px;border-radius:50%;background:ff6666;position:absolute;top:3px;right:3px;} 萧鸾夫人怔怔站在门外,许久没有离开,当她犹豫要不要再次敲门的时候,转过头去,看到了那位不甚起眼的佝偻老人。 去往雪茫堂酒宴的廊道那边,萧鸾夫人擅长察言观色,初见此人,从每次呼吸长短,到脚步触底的声响,隐藏极深,竟是故意维持在了武道五境修为,而这次老家伙悄无声息出现四楼,已是与孙登先差不多的武道气象。 可见必然是城府深沉之辈。 萧鸾夫人只看得出这位年老扈从,是位武学高于孙登先的宗师,可是否已经跻身金身境,双脚开始迈上去往武道止境的炼神台阶,她看不出。 看不出一位纯粹武夫的深浅,这就意味着萧鸾必须小心。 佝偻老人笑得让白鹄江水神娘娘差点起鸡皮疙瘩,所说言语,更是让她浑身不适,萧鸾夫人,吃了我家少爷的闭门羹啦别上心,我家少爷从来就是这样,并非针对夫人一人。 萧鸾夫人酝酿措辞一番,神色自若,微笑道:老先生,今夜骤然有雨,你也知道我是江水神祇,自然会心生亲近,好不容易散去酒气,就借此机会夜游紫气宫,凑巧看到你家公子在楼上廊道练拳,我本以为陈公子是修道之人,是一位前程似锦的小剑仙,不曾想陈公子的拳意竟是如此上乘,不输我们黄庭国任何一位江湖宗师,实在好奇,便冒昧拜访此地,是我唐突了。 朱敛大义凛然道:不唐突不唐突,天底下只有莽夫不解风情、唐突佳人的份,美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唐突! 萧鸾不愿与此人纠缠不休,今夜之事,注定要无疾而终,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耗费光阴。 再者,真当她不知半点廉耻堂堂黄庭国第三大江的正神,已经比本国五岳神祇并不逊色太多。如果不是吴懿和紫阳府太强势,而且如今更是坐拥大势,傍上了大骊王朝,否则萧鸾换作黄庭国其它任何酒宴聚会,都会是陈平安在今晚享受的待遇。 于是萧鸾客气了几句,就打算就此离去。 在这紫阳府,真是诸事不顺,今夜离开这栋藏宝楼,一样还有头疼事在后边等着。 朱敛笑眯眯道:夫人请留步。 萧鸾心中恼火不已,只是一身气态依旧雍容华贵,疑惑道:老先生可是有事若是不着急,可以明天找我慢聊。 朱敛伸出一只手掌,晃了晃,哪里是什么老先生,比起萧鸾夫人的岁月悠悠,我就是个面相稍稍显老的少年郎罢了。萧鸾夫人可以喊我小朱,绿鬓朱颜、朱墨灿然的那个朱。事情不着急,就是在下在雪茫堂,没那胆气给夫人敬酒,刚好这会儿夜深人静,没有外人,就想要与夫人一样,有了夜游紫阳府的兴致,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萧鸾感觉比喝了四坛老蛟垂涎酒还反胃。 她仍是笑脸相向,夜已深,明早就要动身离开紫阳府,返回白鹄江,有些乏了,想要早些歇息,还望体谅。 朱敛已经大步前行,必须体谅夫人!那就容我护送夫人返回住处,夫人一个人回去,我实在放心不下,夫人国色天香,虽说自有绝代佳人那种凛然不可侵的气度,可我总觉得哪怕是给紫阳府一些个巡夜修士,多看了夫人两眼,我就要心疼不已,不行不行,夫人莫要替我考虑了,我一定要送一送夫人! 萧鸾一笑置之,以她的养气功夫,都快要忍不住恶语相向了。 她径直转身,既不拒绝,也没答应,一掠出楼,曲线玲珑的曼妙身形,瞬间化虹而去,你有本事跟得上就跟。 不曾想那朱敛刹那之间就出现在她身边,跟随她一同御风而游! 萧鸾心神震荡,差点没摔落地面。 远游境! 这个老色胚,竟是第八境的纯粹武夫! 享誉黄庭国江湖四余十年的武学第一人,不过是金身境而已。 朱敛跟在萧鸾身边,夫人,我从一本杂书上看到,说世间蛟龙之属与江水神灵,一旦情动,便有一场甘霖雨露,落在人间,不知是真是假 萧鸾夫人羞愤难当,恨极了那个幕后主使,更恨不得将身边这糟老头儿打入白鹄江水底,把此人魂魄抽丝剥茧,拧为一根根灯芯,挂起灯笼,照耀水府! 朱敛犹然自顾自说道:能够与萧鸾夫人夜游紫阳府,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说出来不怕夫人笑话,小朱我生平喜好撰写游记,记录千山万水的奇人异事,一直想要将来哪天版刻游记,我觉得今夜有幸与夫人结伴夜游,必须在游记中以浓墨重彩描述,等到出书之后,我一定亲自携书登门,赠予夫人一本! 萧鸾气得牙痒痒,以至于呼吸不稳,有些胸脯起伏,今夜这身让她觉得太过火的装束,本就是那人强行丢下,要她穿上的。 朱敛瞥了眼那宛如咫尺天地的壮丽景象,迅速转头,望向铁券河,朗声道:大好风光! ———— 朱敛早已返回二楼住处。 藏宝楼那边屋内,陈平安已经全然没了睡意,干脆点起一盏灯,开始翻阅书籍,看了一会儿,心有余悸道:一本游侠演义小说上怎么说来着,英雄难过脂粉阵这个江神娘娘也太……不讲江湖道义了!雪茫堂那边,好心帮了你一回,哪有这么坑害我的道理!只听说那任侠之人,才没有隔夜仇,当晚了结,你倒好,就这么报恩他娘的,如果不是担心给朱敛误以为此地无银三百两,赏你一巴掌都算轻的……这要是传出去半点风声,我可不就是裤裆上沾满了黄泥巴,不是屎都是屎了 陈平安抹了把额头汗水,絮絮叨叨,骂着那位白鹄江水神娘娘。 最后陈平安只好找个由头,安慰自己,藕花福地那趟光阴长河,没白走,这要换成早先时候,指不定就要傻乎乎给她开了门,进了屋子。 逐渐心静下来,陈平安便开始聚精会神翻阅书籍,是一本佛家正经,当时从山崖书院藏书楼借来六本书,儒释道法墨五家典籍皆有,茅山主说不用着急归还,什么时候他陈平安自认读透了,再让人寄回书院便是。 陈平安突然合上书,走出屋子,来到廊道栏杆处。 事出无常必有妖。 楼外雨已停歇,夜幕重重。 陈平安伸手按住栏杆,缓缓而行,手心皆是雨珠破碎、合一的雨水,微微沁凉。 陈平安摊开手掌,低头望去。 他跳上栏杆,缓缓而行,眺望远方,紫阳府外铁券河,河外又有青山。 当下身处黄庭国、紫阳府、紫气宫的藏宝阁高楼,檐下栏杆上。 思绪飘远。 陈平安想起先前青鸾国之行,在酒楼听当地百姓酒客说那场佛道之辩,因为有那么一个僧人撑伞在外、儒生檐下躲雨的故事。 若是赶路时遇上下雨,自然就会寻找屋檐躲雨。 又记得陆台曾经在飞鹰堡小院感慨,人间的遗憾,多是留不住三字。最深的肺腑之言,不过是对种种风景、种种人的一句且慢行。 陆台又说,我们很难对世间诸多苦难,真正感同身受。所以当苦难临头,具体落在一个人的身上,谁都会措手不及。 且慢行。 慢。 那座观道观的观主老道人,在以藕花福地的众生百态观道,道法通天的无名老道人,显然可以掌控一座藕花福地的那条光阴长河,可快可慢,可停滞不前。 可是四座天下的光阴洪流,别说掌控,就是想要拦上一拦,据说连道祖都做不到,故而至圣先师曾经观水有悟,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崔东山说过天下所有山头仙府、人间城池皆有玄妙,加上战争和诸子百家的学问,都牵涉到光阴长河的流逝速度,是圣人们希望换一种法子,求一个慢。 已经站得那么高、看得那么远的三教圣人,到底为何非要慢下来 至圣先师,佛祖道祖,这三位开天辟地之功的圣人眼中,又到底在看什么以至于一定要三座天下人间,且慢行 第一次与崔东山游历黄庭国,一次在山巅,崔东山陪着他一起练拳,曾经笑言,历史的车轮前行之时,必然要碾碎许多花草。 这不是帝王心性的无情之语,而是一位中土醇儒的悲悯之言,那个读书人,希望所有看到这句话的掌权者,或是当时就坐在那辆马车上的大人物,能够低头看一眼那些稀烂的花草。 世道慢慢变好,需要担心吗只要是变好,方向是对的,再慢都无所谓,当然不需要担心。 若是世道在变得糟糕,比如历史车轮,以迅猛势头一碾而过,一路碾碎无数花草,哪怕有人想要低头去看一眼,也未必看得清楚。 又何谈弥补 所以才要慢上一些 因为若是慢慢而行,哪怕是岔入了一条错误的大道上,慢慢而错,是不是就意味着有了修改的机会又或者,人间苦难可以少一些 陈平安一次次在栏杆上缓缓而行,走到尽头便转头,来回反复,一次次行走于栏杆的左右两端。 陈平安此时此刻,并不知道一个人自己都浑然不觉的内心深处,每一个深刻的念头,它们就像心田里的种子,会抽芽,可能许多会半路夭折,可有些,会在某天开花结果。 陈平安更不会知道,那些以刻刀用心刻在竹简上的文字,被他反复咀嚼和念叨,甚至会在大太阳的天气里,让裴钱去晒一晒那些记载着他由衷认可、视为美好文字的竹简。 不管那些文字的好坏,道理的对错,这些都是在他在心田洒下的种子。 陈平安并不是孤例,事实上,世人一样会如此,只是未必会用刀刻竹简的方式去具象化,爹娘的某句牢骚,夫子先生的某句教诲,一翻而过又重头翻回再看的书上语句,某个听了很多遍终于在某天蓦然开窍的老话、道理,看过的青山绿水,错过的心仪女子,走散的的朋友,皆是所有人心田里的一粒粒种子,等待着开花。 陈平安仍是不知道,他只是当做一场散步散心的栏杆缓行。 人身小天地之中,拥有水字印的那座水府当中,绿衣小童们都停下了手头忙碌事情,一个个屏气凝神。 而拥有金色文胆的那座府邸,外边盘踞着那条酣睡的真气火龙,府邸里边,背负长剑、腰挂几本金色小书本的金色儒衫小人儿,一身金光愈发凝练,熠熠生辉,如一尊神祇塑金身。 只是那个金光流淌全身的儒衫小人儿,不断有星星点点的金色光彩,流溢飘散出去,显然并不稳固。 它充满了期待,期待着陈平安在栏杆上停下脚步的那一刻。 陈平安依旧在缓缓而行。 这次离开山崖书院,路上陈平安问了朱敛和石柔一个问题。 如果杀一个无错的好人,可以救十人,救不救。两人摇头。等到陈平安依次递增,将救十人变成救千人救万人,石柔开始犹豫了。 只有朱敛坦言,哪怕可以救整个天下人,他也不杀那个人。 陈平安便问为何。 朱敛当时笑着给出答案:我担心自己就是那个被杀的人。 朱敛便回过头询问陈平安的答案。 陈平安说自己也给不了答案,除非是真正走到那一步,才有可能知道自己的本心和选择。 气府内,金色儒衫小人儿有些着急,几次想要冲出府邸大门,跑出人身小天地之外,去给那个陈平安打赏几个大板栗,你想岔了,想这些暂时注定没有结果的天大难题做什么莫要不务正业,莫要与一桩千载难逢的机会擦肩而过!你先前所思所想的大方向,才是对的!快快将那个至关重要的慢字,那个被世俗天地无比忽略的字眼,再想得更远一些,更深一些!只要想通透了,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就是你陈平安未来跻身上五境的大道契机! 只是这些内幕,它若是直白告诉了陈平安,反而会让陈平安陷入一种无比糟糕的心境。 陈平安终于在栏杆上停下脚步。 两座府邸的金色儒衫小人和绿衣童子们,都充满了期待。 然后绿衣童子们面面相觑,突然间哄然大笑起来。 原来那陈平安,站定之后,那一刻的纯粹心念,竟是开始想念一位姑娘了,而且想法特别不那么正人君子,竟是想着下次在剑气长城与她重逢,可不能只是牵牵手了,要胆子更大些,若是宁姑娘不愿意,大不了就是给打一顿骂几句,相信两人还是会在一起的,可如果万一宁姑娘其实是愿意的,等着他陈平安主动呢你是个大老爷们啊,没点气魄,扭扭捏捏,像话吗 陈平安跳下栏杆,有睡意了,走向屋子的时候,以拳击掌,给自己不断鼓气,不像话,肯定不像话!再说了,倒悬山那边,你又不是没抱过宁姑娘,只是那次光顾着发蒙了,啥个滋味都记不住,这怎么行亲个小嘴儿……陈平安找死啊你不能想这个,这个有些快了,你不刚想了那么多慢吗与宁姑娘还是要慢些,文火慢炖,也是好的……好个屁的好…… 绿衣小童们一个个捧腹大笑,满地打滚。 倒不是说陈平安所有心念都能够被它们知晓,只有今夜是例外,因为陈平安所想,与心境牵连太深,已经涉及根本,所想又大,魂魄大动,几乎笼罩整座人身小天地。 一身浓郁金光、几乎要在心扉间结成一颗金胆如丹的儒衫小人儿,后仰倒去,忍不住骂道:陈平安你大爷啊! 骂完之后,它反而笑了起来。 虽说今夜的开.show-app2{width:100%;clear:both;display:block;margin:0010px0;border-radius:3px3px;border:1pxsolidf2f2f2;}.show-app2-content{float:left;width:70%;background:dff0d9;font-size:14px;padding:10px0px;color:3d783f;border-radius:3px003px;line-height:22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cover{float:left;margin:0px10px;height:40px;width:40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float:left;}.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p{margin:0;}@media(max-width:768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show-pc{display:none;}}.show-app2-contentimg{width:36px;height:36px;border-radius:50%;}.show-app2-button{background:44a048;border-radius:03px3px0;float:left;width:30%;text-align:center;padding:10px0px;color:fefefe;font-size:14px;position:relative;line-height:22px;}.show-app2-button:after{content:;width:8px;height:8px;border-radius:50%;background:ff6666;position:absolute;top:3px;right:3px;}的开花结果,不够圆满,远远称不上无瑕,可其实对陈平安,对它,已经大有裨益。 例如金色儒衫小人心口处的那颗金丹雏形,那正是茅小冬当初对陈平安炼化沈温金色文胆的最大期望。 ———— 萧鸾夫人与婢女,主仆二人,单独住在紫阳府偏远地带的一栋独院。 若是与孙登先三人安排在一起,哪怕以萧鸾夫人的心性,也要翻脸。 这会儿萧鸾夫人在大堂站着,有人坐着,婢女已经被那人以秘法陷入昏睡境地。 那人斜眼瞥着一身太过紧绷衣裙的白鹄江水神娘娘,笑容古怪。 萧鸾夫人满脸尴尬。 此人正是自号洞灵真君的吴懿,紫阳府真正的主人。 萧鸾夫人胆子再大,当然不敢擅自进入禁地紫气宫,还敢穿着这么一身不比青楼花魁好到哪里去的衣裙,去敲开陈平安的房门。 都是吴懿的要求。 吴懿并未以修为压人,只是给出萧鸾夫人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关于御江水神试图通过龙泉郡关系,祸害白鹄江水神府一事。 府主黄楮已经答应了萧鸾夫人,会帮忙让那位御江水神停下鬼祟动作。 为此白鹄江水神府以后每十年,都需要向紫阳府上缴一大笔供奉神仙钱,从此之后,白鹄江就与铁券河一样,成为紫阳府的藩属依附,不过白鹄江水神府这边,也不全是破财消灾,解了燃眉之急这么点好处,投靠紫阳府后,虽说必然要与当今洪氏皇帝愈行愈远,划清界线,但是黄楮承诺萧鸾夫人,会将不到九百里的白鹄江,在百年之内拉伸到一千两百里!钱,得水神府出,但是所有来自黄庭国那边的朝廷阻力,被侵夺气数的山水神祇们的拼死反扑,紫阳府一样可以帮忙摆平,白鹄江水神府只需要按照市价,出钱聘请紫阳府修士,就可以一路镇压打杀过去。 神仙钱易求,可白鹄江的长度,决定了一条大江的水运大小、厚薄,不仅需要朝廷点头答应开凿水道,期间还必然遭受以及各种强大的阻力,绝不是有钱就行的,而白鹄江长达一千二百里后,白鹄江水域辖境的增加,江水周边的郡县城池、青山秀水,都将全部划入白鹄江水神府管辖,到时候每年的收益,会变得极为可观,这是萧鸾夫人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百年之后,别说是超过御江,成功跻身黄庭国第二大江,就算是一鼓作气将寒食江甩在身后,甚至是将来某天升为水神宫,如今都可以想象一下。 这才是萧鸾夫人为何会在雪茫堂那么低三下四的真正原因。 她一定要牢牢抓住这份前景! 这已经不是什么忍一时风平浪静,而是忍一时就能够大道直行,香火鼎盛。 所以吴懿找到萧鸾夫人后,提出了第二笔买卖,已经对未来充满了憧憬的萧鸾夫人,一番权衡利弊和犹豫不决之后,仍是强压下心中所有的委屈、悲愤和羞愧,选择点头答应下来。 吴懿说只要萧鸾愿意今夜爬上陈平安的床铺,有了那一夜欢愉,就相当于帮了她吴懿和紫阳府一个忙,吴懿就会让铁券河彻彻底底成为白鹄江的附庸,积香庙再也无法狐假虎威,以一河祠庙抗衡一座大江水府,而且从今往后,她吴懿会给萧鸾和白鹄江水神府在大骊王朝那边,说说好话,至于最终能否换来一块太平无事牌,她吴懿不会拍胸脯保证什么,可最少她会亲自去运作此事。 于是就有了萧鸾夫人的旖旎夜访。 连那场小雨,都是吴懿运转神通,在紫阳府辖境施展的障眼法,为的就是向陈平安证明,萧鸾夫人确实是春-情萌动,一位诚心仰慕、对你一见钟情的江神娘娘,主动献身,结下一段无需负责的露水姻缘,何乐不为除此之外,还有玄机,先前吴懿故意提了一嘴斩杀蛟龙之属妖物的业障一事,并非虚言,事实上她看得出陈平安身上确实存在一段因果,如何解决自然是以白鹄江水神娘娘的自身香火功德,帮忙祛除,这份折损,吴懿说得直截了当,会以神仙钱的方式弥补萧鸾夫人,后者思量之后,也答应了。 只可惜,萧鸾夫人无功而返。 那个陈平安连门都没有让她进。 吴懿缓缓开口道:萧鸾,这么大一份机缘,你都抓不住,你真是个废物啊。 萧鸾夫人笑容苦涩。 吴懿突然问道:难道是陈平安对你这类女子,不感兴趣你那婢女瞧着年轻些,姿色也还凑合,让她去试试看 萧鸾夫人摇头道:她估计连元君的那栋楼都进不去。那个叫朱敛的家伙,是远游境武夫,对我纠缠许久,看似轻佻,实则在最后关头,对我都已经起了杀心,朱敛故意没有掩饰,所以换成她去,说不定会被直接打死在楼外边,尸体要么丢出紫气宫,要么干脆就丢入铁券河,顺流而下,刚好能够飘荡到我们白鹄江。 吴懿揉了揉眉心,这个陈平安到底怎么想的 萧鸾夫人一脸无奈,当时那个家伙二话不说就关上门,她何尝不是恼羞成怒 吴懿打量着萧鸾夫人,萧鸾你的姿色,在咱们黄庭国,已经算是首屈一指的绝色了吧我上哪儿再给他找个皮囊好的女子山下世俗女子,任你粗看不错,其实哪个不是臭不可闻。萧鸾,你说会不会是你这种丰腴妇人,不对陈平安的胃口他只喜欢娇小玲珑的少女,又或是格外身材高挑的 萧鸾夫人摇头。 她是真不知道。 吴懿叹了口气,那你说,陈平安到底是不是个正常男人 萧鸾夫人轻声道:应该是吧。 吴懿一脸认真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萧鸾夫人背脊发凉,从那陈平安,到扈从朱敛,再到眼前这位紫阳府老祖宗,全是不可理喻的疯子。 她只得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说了句漂亮话,元君何等尊荣身份,岂可如此委屈自己 吴懿摆摆手,有些心灰意冷,算了,总不好让你萧鸾硬闯阁楼,对那陈平安霸王硬上弓。 吴懿站起身,不过这桩买卖,哪怕今夜不行,接下来一段时间,都还有效。你还有机会,萧鸾,你自己看着办。 骤然之间,先是吴懿,再是萧鸾,神色凝重,都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大道气息。 高远,缥缈,威严,浩浩荡荡,不一而足,妙不可言。 两人都猜出了一点端倪。 吴懿厉色道:萧鸾!如何 萧鸾心神激荡不已,再无半点犹豫,斗志昂扬,这位白鹄江水神娘娘的内心答案,已经坚定不移。 比起当年那次白鹄江畔偶遇洪氏皇帝先祖,萧鸾夫人的心思,更加炙热。 吴懿大步走后,萧鸾夫人回到屋内休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紫阳府这一晚,又下了一场雨。 朱敛站在二楼屋檐下的廊道,怪笑道:好嘛,来真的了。 ———— 陈平安并不知晓这些。 他回到屋内,桌上灯火依旧。 陈平安开始继续翻书看,看着看着,借着晕黄灯光,抬起头,环顾四周。 书上说,有些人心,就像一把照妖镜,让四周的鬼魅魍魉,无所遁形。 可陈平安却希望自己的本心,只是一盏油灯,在泥瓶巷家徒四壁的祖宅,桌上放着它,自己可以通过那点光明,看到那些与自己作伴的尘埃与飞蛾,若是有客人来家里了,便可以看到黄泥窗台上,他陈平安在那边摆放着一只粗劣小陶盆,里边有一棵摇曳生姿的小草。 陈平安趴在桌上。 下巴搁放在手背上,陈平安凝望着那盏灯火。 他其实隐约知道,有一件事情,正在等着自己去面对。 陈平安想了许多种可能性,觉得都不怕。 唯独一件事,一个人。 让陈平安不敢去多想。 天底下的道理,没有亲疏之别,这是他陈平安自己讲的。 ———— 裴钱蓦然惊醒坐起身,像是做了个噩梦。 她想了想,却已经忘记噩梦的内容,她擦去额头汗水,还有些迷糊,便去找出一张符箓,贴在额头,倒头继续睡觉。 她能够看穿人心,看得到一个人的心境景象,比如老厨子朱敛的腥风血雨,唯有一座高楼屹立,比如崔东山的深潭幽幽,岸边有一本本散落在地的金色书籍。 她内心藏着一个最大的秘密,哪怕是师父陈平安,她都没有告诉。 她只要用心去看陈平安,她就会像是置身于一座小水井,仰头望去,大概是井口上摆放着一盏灯火,一团小小的光明,本该最让她这么个怕鬼怕黑的胆小鬼感到温暖和向往,可偏偏会让她在藕花福地好多次那样,抬头看着天空中的骄阳,会让她看得眼眶灼烧、泪水直流,却每次好了伤疤忘了疼,她又忍不住一直抬头去看。 当她低头望去,是井底水面上微漾的一轮明月,再下边,影影绰绰,好像游曳着存在了一条本该很可怕、却让她尤为心生亲近的蛟龙。 师父心中的这口水井,井水在往上蔓延。 可能有一天,水中明月就会与那盏井口上的灯火相逢。 裴钱在酣睡中,下意识伸手放在心口,那儿贴身藏着一只崔东山教给她的小锦囊,说是以后哪天她师父伤透了心,很生气,她就要拿出来交给师父。 ———— 陈平安一夜没睡。 临时起意,不再紫阳府逗留,要动身赶路,就让朱敛与管事知会一声,算是与吴懿打声招呼。 不曾想府主黄楮迅速赶来,竭力挽留陈平安,说是陈平安假如就这么离开紫阳府,他这个府主就可以引咎辞去了,不管如何,都要陈平安再待个一两天,他好让人带着陈平安去浏览紫阳府附近的风景。再就是告诉陈平安一个消息,元君老祖宗已经去往寒食江,但是老祖宗临行前放出话来,陈平安他们离开紫阳府之时,可以从紫气宫藏宝阁一到四楼,各自挑选一件东西,作为紫阳府的送客赠礼,若是陈平安不收下,也行,他这个府主就当着陈平安的面,挑选四件最珍贵的,当场砸烂便是。 陈平安越来越猜不出吴懿葫芦里卖什么药。 这种死皮赖脸的热情待客,太不合情理了,就算是魏檗都绝对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陈平安自然是想要立即离开这座是非之地,管你黄楮砸不砸掉四件珍宝,前有吴懿无事献殷勤,后有萧鸾夫人夜访敲门,陈平安实在是对这座紫阳府有了心理阴影。 但是黄楮似乎早有预料,半点脸皮都不要了,也学自家老祖宗摆出一副无赖嘴脸,说我黄楮还能不能当府主,全在陈公子一念之间,难道一两天的游山玩水,让紫阳府略尽地主之谊,陈公子都不肯答应眼睁睁看着他黄楮丢掉府主之位 陈平安与朱敛石柔商量后,便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答应黄楮多待一天,看看附近的风景。 结果当紫阳府派了个人担任领路后,陈平安就悔青了肠子,朱敛则明显有些幸灾乐祸,没觉得是什么坏事。 原来是那位恢复雍容风范的萧鸾夫人,负责带着陈平安一行人游览山水。 陈平安硬着头皮,乘坐一艘停靠在铁券河畔的楼船,往上游驶去。 夜幕中。 一行人返回紫阳府。 吴懿站在萧鸾的住处小院,笑问道:怎么样 萧鸾夫人欲言又止。 吴懿神色不悦道:直说便是! 萧鸾夫人叹了口气,这一路,任由我百般暗示,之后更是坦诚相见,向他表达了自己的思慕之情,陈平安从头到尾,都没给我好脸色,也不说话。只是在下船前,陈平安跟我说了两句话。 吴懿好奇道:哪两句。 萧鸾夫人苦笑道:第一句话,‘萧鸾夫人,你是不是存心要害死我’ 吴懿一头雾水。 萧鸾夫人有些惴惴不安,第二句话,陈平安说得很认真,‘你再这样纠缠,我就一拳打死你’。 吴懿伸出两根手指,揉着太阳穴。 萧鸾夫人掩嘴娇笑,蓦然间风情流泻,然后敛了敛妩媚神色,拍了拍胸脯,轻声道: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所以我怕是真怕,可我还真有些不服气呢,不过我也知道,这次我注定是要与天大机缘擦肩而过了。 萧鸾夫人毕恭毕敬向吴懿鞠躬赔罪。 吴懿斜眼瞧着萧鸾夫人,你倒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萧鸾愣了一下,一下子醒悟过来,偷偷看了眼身材高挑略显消瘦的吴懿,萧鸾赶紧收回视线,她有些难为情。 吴懿恼火道:他陈平安就是个瞎子! ———— 朱敛一直偷着笑,陪着陈平安站在四楼廊道。 朱敛实在忍不住笑出声,问道:少爷,碰上这等没头没脑的艳福,作何感想 陈平安黑着脸道:江湖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