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章 左右教剑术(第1页)
陈平安又被老大剑仙喊了过去。 城头上,文圣一脉的长辈,其实就一个,左右,不是什么先天剑胚,练剑更晚,却最终成为了浩然天下剑术最高者。 裴钱,四境武夫巅峰,在宁府被九境武夫白炼霜喂拳多次,瓶颈松动,崔东山那次被陈平安拉去私底下言语,除了册子一事,再就是裴钱的破境一事,到底是按照陈平安的既定方案,看过了剑气长城的壮丽风景,就当此行游学完毕,速速离开剑气长城,返回倒悬山,还是略作修改,让裴钱留和种先生在剑气长城,稍稍滞留,砥砺武夫体魄更多,陈平安其实更倾向于前者,因为陈平安根本不知道下一场大战会何时拉开序幕,不过崔东山却提议等裴钱跻身了五境武夫,他们再动身,何况种夫子心境以开阔,何况武学天赋极好,在剑气长城多留一天,皆是近乎肉眼可见的武学收益,所以他们一行人只要在剑气长城不超过半年,大体无妨。 只是陈平安还是不太放心。不过有崔东山在身边,不放心也就只是不放心。 曹晴朗,洞府境瓶颈修士,也非剑修,其实无论是出身,还是求学之路,治学脉络,都与左右有些相似,修身修心修道,都不急不躁。 郭竹酒,剑仙郭稼的独女,观海境剑修,天资极好,当初若非被家族禁足在家,就该是她守第一关,对阵擅长藏拙的林君璧。只是她明明是出类拔萃的先天剑胚,拜了师父,却是一心想要学拳,要学那种一出手就能天上打雷轰隆隆的那种绝世拳法。 左右说道:裴钱,你知道你自创的这套剑法,缺点在什么地方吗 裴钱哭丧着脸,她哪里想到大师伯会盯着自己的那套疯魔剑法不放,就是闹着玩嘞,真不值得拿出来说道啊。 缺点在哪里我这套剑术根本就没优点啊。大师伯你要我咋个说嘛。我与人嗑嗑瓜子吹吹牛,到了剑气长城都没敢耍几次,大师伯怎么就当真了呢。 郭竹酒身体后仰,瞥了眼裴钱的后脑勺,个儿不高的大师姐,胆儿也真不大,见着了老大剑仙就发愣,见到了大师伯又不敢说话。就目前而言,自己作为师父的半个关门弟子,在胆子气魄这一块,是要多拿出一份担当了,好歹要帮大师姐那份补上。 左右没有介意裴钱的畏畏缩缩,说道:有没有外人与你说过,你的剑术,意思太杂太乱并且放得开,收不住 裴钱硬着头皮轻声道:没有的,大师伯,我这套剑法没人说过好坏。 说到这里,裴钱嗓音越来越低,就只有那个荡秋千的剑仙周姐姐,说了些我没听懂的话,一见面就送礼,我拦都拦不住。师父知道后,要我离开剑气长城之前,一定要正儿八经感谢一次周剑仙,与周剑仙保证那一把剑意,会学,只是不敢保证学得有多好,但是会用心去琢磨。 左右对于女子剑仙周澄一脉多种剑意凝聚为实质的那把缠绕金丝,并不上心,既然陈平安教过了裴钱该有的礼数,也就不再多说,只是说道:你师父在我这边,却很是夸过你的这套剑术,还不止一次。说他弟子学生当中,敢说‘只说剑术,裴钱最似大师兄’这种话。所以大师伯我一直很好奇。 裴钱耷拉着脑袋,觉得自己愧对了师父的厚望,让大师伯失望了。 左右笑了起来,也亏得没人敢对你说那种混账话,意思太杂收不住不然我这个当大师伯,还真要替你说句公道话了。 左右伸手指向远处,裴钱。 裴钱抬头望去,望向大师伯所指处。 曹晴朗和郭竹酒也举目凝视,只是看不真切,相对而言,郭竹酒要看得更多些,不止是境界比曹晴朗更高的缘故,更因为她是剑修。 有些时候,只要是了那先天剑修,确实有资格小觑天下练气士。 只可惜是在剑气长城,换成是那剑修难得的浩然天下,如郭竹酒这般惊才绝艳的先天剑胚,在哪座宗门不是板上钉钉的祖师堂嫡传,能够让一座宗门甘愿耗费无数天材地宝、倾力栽培的栋梁之才 唯独连练气士都不算的裴钱,却比那剑修郭竹酒还要看得清晰,城头之外的空中,天地之间,骤然出现一丝丝一缕缕的驳杂剑气,凭空浮现,游走不定,肆意扭转,轨迹歪斜,毫无章法可言,甚至十之五六的剑气都在相互打架。就像大师伯见着了一头蛮荒天下的路过大妖,当做那水中游鱼,大师伯便随手丢出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渔网,只是这张渔网本身就很不讲究,看得裴钱很是费劲。 左右为了照顾裴钱的眼力,便多此一举地抬起一手,轻掐剑诀,远处空中,丝丝缕缕的万千剑气被凝聚成一团,拳头大小。 左右说道:这么个小东西,砸在元婴身上,足够神魂俱灭。你那剑术,当下就该追求这种境界,不是意思太杂,而是还不够杂,远远不够。只要你剑气足够多,多到不讲理,就够了。寻常剑修,莫作此想,大师伯更不会如此指点,因人而异,我与裴钱说此剑术,正好适宜。与人对敌分生死,又不是讲理辩论,讲什么规矩欲要人死,砸死他便是,剑气够多,对方想要出剑也得看你的剑气答不答应! 左右双指一切,将那剑气凝聚而成的雪白光球一切为二,那条纤细长线之中,迸射出璀璨的光芒,最终宛如一声春雷炸响,烟消云散,罡风激荡,声势极大,四周无数无辜剑气被搅烂,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新凝聚,运气好,便可以被某些远古剑仙的残余意志所牵引,再被温养,便可生成类似剑仙周澄一脉的精粹剑意,好似重生,剑仙人死千百年,唯独意思可重活。 左右缓缓说道:这是等你剑气登堂入室后,下一个阶段,应该追求的境界,我就算有那万斤气力,能以一毫一厘之气力杀人,便如此杀人。 裴钱小心翼翼问道:大师伯,我能不能不杀人 左右说道:不可杀之人,剑术再高,都不是你出剑的理由。可杀可不杀之人,随你杀不杀。但是记住,该杀之人,不要不杀,不要因为你境界高了,就认定自己是在仗势欺人,觉得是不是可以云淡风轻,一笑置之便算了,绝非如此。在你身边的弱者,在浩然天下他处,便是一等一的绝对强者,强者危害人间之大,远胜常人,你以后走过了更多的江湖路,见多了山上人,自会明白。这些人自己撞到了你剑尖之上,你的道理够对,剑术够高,就别犹豫。 裴钱欲言又止。 左右说道:文圣一脉,只谈剑术,当然不够。心中道理,只是个我自心安,远远不够,任你人间剑术最高,又算什么。 左右转头喊了一声:曹晴朗。 曹晴朗立即心领神会,说道:大师伯看似是在说剑术,实则与理相通,念头与念头的交织,要么打架,四散而退,要么就像大师伯最终的那团剑气,相亲相亲,大道相近者齐聚,这就像一个人根本学问的形成,治学一事,要与圣贤书和圣贤道理较劲,更要与本心较劲,要与世道和天地较劲,最终犹然能够胜出之人,便是顶天立地,剑撑天地,为绝学续香火。 左右十分欣慰,点头道:果然与我最像,所以我与你言语无需太多。能够理解 曹晴朗笑着点头。 左右转头问裴钱,大师伯如此说,是不是与你说的那些剑理,便要少听几分了 裴钱想起了师父的教诲,以诚待人,便壮起胆子说道:醋味归醋味,学剑归学剑,根本不打架的。 左右点头道:很好,应当如此,师出同门,自然是缘分,却不是要你们全然变作一人,一种心思,甚至不是要求学生个个像先生,弟子个个如师父,大规矩守住了,此外言行皆自由。 左右转头望向那个郭竹酒,心最大的,大概就是这个小姑娘了,这会儿他们的对话,她听也听,应该也都记住了,只不过郭竹酒更多心思与视线,都飘到了她师父那边,竖起耳朵,打算偷听师父与老大剑仙的对话,自然是完全听不见,但是不妨碍她继续偷听。 察觉到大师伯的视线,郭竹酒立即坐好,摆出严阵以待的姿势,大师伯每个字都重达万钧,我要好好接招了。 裴钱哀叹不已,这个小姑娘真是目无尊长、无法无天啊。 左右说道:郭竹酒,知不知道学了拳,认了陈平安作师父,录了浩然天下的落魄山谱牒,意味着什么 郭竹酒大声道:大师伯!不晓得! 理直气壮。 左右觉得其实也挺像自己当年,很好嘛。 只是这一刻,换了身份,身临其境,左右才发现当年先生应该没为自己头疼 饶是左右都有些头疼,算了,让陈平安自己头疼去。 可小姑娘喊了自己大师伯,总不能白喊,左右转头望向崔东山。 崔东山屁颠屁颠跑向城头,大师伯,有何教诲 左右说道:替你先生,随便取出几件法宝,赠送郭竹酒,别太差了。 郭竹酒悄悄转身,一手伸出两根手指,一手伸出三根手指,至于是二选一,还是加在一起算五件礼物,天晓得她是怎么想的,又为何会如此想。 崔东山手腕翻转,是一串宝光流转、五彩绚烂的多宝串,天下法宝第一流,抛给郭竹酒。 郭竹酒接住了多宝串,讶异道:真给啊,我随随便便狮子大开口啊,还想与小师兄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来着。 小姑娘嘴上如此说,戴在手腕上的动作,一气呵成,毫无凝滞。 崔东山笑嘻嘻道:名为五宝串,分别是金精铜钱熔化铸造而成,山云之根,蕴藉水运精华的翡翠珠子,雷击桃木芯,以五雷正法、将狮子虫炼化,算是浩然天下某位农家仙人的心爱之物,就等小师妹开口了,小师兄苦等无果,都要急死个人了。 郭竹酒以心声悄悄说道:回头下了城头,大师伯瞧不见咱们了,我再还给你,戴会儿就成。 崔东山笑眯眯回复道:不用,反正小师兄是慷他人之慨,赶紧收好,回头小师兄与一个老王八蛋就说丢了,天衣无缝的理由。小师兄摆阔一次,小师妹得了实惠,让一个老王八蛋心疼得泪如雨下,一举三得。 郭竹酒一头雾水,抖了抖手腕,光彩流转,还有点沉。 礼物太贵重,事后还是得问过师父,才能决定收不收下。 崔东山兜里的宝贝,真不算少。 只是崔东山刚到剑气长城那会儿,与师刀房女冠说自己是穷光蛋,与人借来的流霞洲宝舟渡船,却也没说错什么。 魂魄一分为二,既然皮囊归了自己,那些咫尺物与家当,照理说是该还给崔瀺才对。 最后左右与裴钱、曹晴朗和郭竹酒分别说道:剑术可以经常练,但是不要轻易去真正握剑,这一点,确实要与你师父学一学。连什么是什么都不知道,又能练出个什么。 身边人走得越快,你越不能为之着急。 大师伯会找你爹谈一次。 陈平安祭出自己那艘桓云老真人赠送的符舟,带着三人返回城池宁府,不过在那之前,符舟先掠出了南边城头,去看过了那些刻在城头上的大字,一横如人间大道,一竖如瀑布垂挂,一点即是有那修士驻扎修行的神仙洞窟。 崔东山说要自己再逛逛。 崔东山最终找到了那位僧人。 崔东山盘腿而坐,说道:要道两声谢。一为自己,二为宝瓶洲。 僧人点点头,人心独坐向光明,出言便作狮子鸣。 崔东山根本不愿在自己的事情上多做盘桓,转去诚心问道:我爷爷最终停歇在藕花福地的心相寺,临终之前,曾经想要开口询问那位住持,应该是想要问佛法,只是不知为何,作罢了。能否为我解惑 僧人说道:那位崔施主,应该是想问这般巧合,是否天定,是否了了。只是话到嘴边,念头才起便落下,是真的放下了。崔施主放下了,你又为何放不下,今日之崔东山放不下,昨日之崔施主,当真放下了吗 崔东山皱眉道:天地只有一座,增减有定,光阴长河只有一条,去不复还!我爷爷放下便是放下,如何因为我之不放心,便变得不放下! 僧人哈哈大笑,佛唱一声,敛容说道:佛法无垠,难道当真只在先后还容不下一个放不下放下又如何不放下又如何 崔东山摇头道:莫要与我文字障,无论是名家学问,还是佛家因明,我研究极深。 僧人双手合十,仰头望向天幕,然后收回视线,目视前方广袤大地,右手覆于右膝,手指指尖轻轻触地。 又抬一手,拇指与食指相捻,其余手指自然舒展开来,如开莲花。 崔东山叹了口气,双手合十,点头致意,起身离去。 僧人神色安详,抬起覆膝触地之手,伸出手掌,掌心向外,手指下垂,微笑道:又见人间苦海,开出了一朵莲花。 崔东山一直从南边墙头上,跃下城头,走过了那条极其宽阔的走马道,再到北边的城头,一脚踏出,身形笔直下坠,在墙根那边溅起一阵尘土,再从黄沙中走出一袭不染纤尘的白衣,一路飞奔,蹦蹦跳跳,偶尔空中凫水,所以说觉得崔东山脑子有病,朱枚的理由很充分,没有人乘坐符舟会撑蒿划船,也没有人会在走在城池里边的街巷,与一个小姑娘在寂静处,便一起扛着一根轻飘飘的行山杖,故作劳累蹒跚。 崔东山没直接去往宁府,而是鬼鬼祟祟翻了墙,偷摸进一座豪宅府邸。 见着了一位坐在廊道上持杯饮酒的剑仙,崔东山蹲在栏杆上,目不转睛盯着那只酒杯。 剑仙孙巨源笑道:国师大人,其它都好说,这物件,真不能送你。 崔东山埋怨道:剑仙恁小气。 孙巨源苦笑道:实在无法相信,国师会是国师。 崔东山扯了扯嘴,剑气长城不也都觉得你会是个奸细但其实就只是个帮人坐庄挣钱又散财的赌棍 孙巨源疑惑道:学阿良做事,很多人其实都想学,只是没人学得好罢了,说书先生的那种分寸感,到底是怎么来的。多少人最终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毕竟阿良所作所为的一切,都有个大前提,那就是他的剑术剑意,外人怎么学那百余年,浩然天下的剑客阿良,是怎么成为的剑气长城阿良,相信你我心知肚明。 崔东山说道:我有个师弟叫茅小冬,治学不成才,但是教人教得好,我家先生,学什么都快,都好。目之所及,皆是可以拿来修行的天材地宝。 孙巨源摆摆手,别说这种话,我真不适应。又是师弟茅小冬,又是先生二掌柜的,我都不敢喝酒了。 崔东山抬了抬下巴,明显不死心,道:不喝酒要酒杯何用,送我呗。 孙巨源看着这个蹲在栏杆上没正行的少年郎,只觉得一个头比两个大,学那苦夏剑仙,有些苦瓜脸。 崔东山跳下栏杆,人人怨气冲天,偏偏奈何不得一位老大剑仙,如何解忧大概就只能是唯有饮酒了,醉酒醺醺然等死,总好过清清醒醒不得不死。 孙巨源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如何想,如何做,是两回事。阿良曾经与我说过这个道理,一个讲明白了,一个听进去了。不然当初被老大剑仙一剑砍死的剑修,就不是万众瞩目的董观瀑,而是可有可无的孙巨源了。 崔东山坐在廊道,背靠栏杆道:宁府神仙眷侣两剑仙,是战死的,董家董观瀑却是被自己人出剑打死的,在我家先生第一次到了剑气长城,却是那般光景,宁府就此没落,董家依旧风光万丈,没人敢说一个字,你觉得最伤感的,是谁 孙巨源说道:自然还是老大剑仙。 崔东山双手笼袖,人人有理最麻烦。 孙巨源笑道:国师大人,该不会今日登门,就是与我发牢骚吧你我之间,价格公道,买卖而已。有些事情,纠缠了太多年,任你是大剑仙,也没那个心气就掰扯清楚了,答案无非是‘还能如何,就这样吧’。何况出城杀妖一事,习惯成自然,厮杀久了,会当做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搁我孙巨源,算怕死的人吧但要真到了城头上,再去了南边,也照样会杀得兴起。 崔东山说道:以往总是差不多百年一战,不提那场十三人之争后的惨烈大厮杀,短短十年之间,随后蛮荒天下又有两次攻城,只是规模都不算大,无非是想要以战养战,磨合各方势力,演武大练兵,你怕不怕一旦真正聚集起半座蛮荒天下的战力,甚至整座蛮荒天下,剑气长城就这点人,这么点飞剑,怕不怕 孙巨源说道:这也就是我们埋怨不已,却最终没多做什么事情的理由了,反正有老大剑仙在城头守着。 崔东山问道:那么如果那位消失万年的蛮荒天下共主,重新现世有人可以与陈清都捉对厮杀,单对单掰手腕你们这些剑仙怎么办还有那个心气下城头吗 孙巨源默然无声。 崔东山伸出手,笑道:赌一个若是我乌鸦嘴了,这只酒杯就归我,反正你留着无用,说不得还要靠这点香火情求万一。若是没有出现,我将来肯定还你,剑仙长寿,又不怕等。 孙巨源将那只酒杯抛给崔东山,无论输赢,都送给你。阿良曾经说过,剑气长城的赌棍,没有谁可以赢,越是剑仙越如此。与其输给蛮荒天下那帮畜生,留给身后那座浩然天下,就当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吧,都恶心人,少恶心自己一点,就当是赚。 崔东山笑着接过酒杯,‘但是’ 孙巨源点点头,站起身,还真有个‘但是’,‘要过城头,我答应了吗’ 崔东山点了点头,我差点一个没忍住,就要把酒杯还你,与你纳头便拜结兄弟,斩鸡头烧黄纸。 孙巨源笑道:国师说这种话,就很大煞风景了,我这点难得流露的英雄豪气,快要兜不住了。 崔东山说道:孙剑仙,你再这么性情中人,我可就要用落魄山门风对付你了啊! 孙巨源突然正色说道:你不是那头绣虎,不是国师。 崔东山扭捏道:我是东山啊。 孙巨源扯了扯嘴角,终于忍不住开口争锋相对道:那我还是西河呢。 那一袭白衣翻墙而走,趴在墙头上摔向另外一边的时候,还在嘀咕念叨放肆,太放肆了,剑气长城的剑仙尽欺负人,言语刻薄伤人心…… ———— 林君璧近期都没有去往城头练剑,只是独自打谱。 严律在内的邵元王朝天之骄子,每次返回孙府休憩,也不敢随意打搅林君璧的修补心境。 只有严律去找过一次神色萎靡不振的林君璧,只是见到了严律,林君璧却好像比以往多出了一份热诚,停下打谱,与严律闲聊了许久, 严律打定主意,自己确实应该与林君璧结成盟友,而不是家族暗中授意使然,所以这一路上,严律始终心怀芥蒂,只是藏得深些。毕竟林君璧以往在严律看来,就是那种绕不过去的关隘,等到自己境界高了,尤其是有朝一日,能够真正负责一部分严家事务,在邵元王朝如日中天的林君璧,会很大程度上阻碍自己自己的攀高,只是如今严律改变了角度去考虑问题,不如认命些,实心实意,辅佐林君璧,相信以林君璧的眼光,知道自己会是一个极其称职的左膀右臂。 严律希望与林君璧结盟,因为林君璧的存在,严律失去的某些潜在利益,那就从他人身上找补回来,说不定只会更多。 自己没了心结,严律便干脆利落了许多,与林君璧言语再无忌讳。 一个不谈道心受损有多严重、反正不再完美无瑕的林君璧,反而让严律宽心许多。 林君璧对严律的秉性,早已看透,所以严律的心境改变,谈不上意外,与严律的合作,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严律未来在邵元王朝,不会是什么无足轻重的角色。 今天师兄边境难得露面,与林君璧对弈一局。 边境笑道:还没被严律这些人恶心够 林君璧摇头道:恰恰相反,人心可用。 边境跟着摇摇头,捻子悬空,看着棋局,我倒是觉得很反胃。许多言语,若是真心觉得自己有理,其实不差,只不过是立场不同,学问深浅,才有不一样的言语,终究道理还算是道理,至于有理无理,反而其次,比如蒋观澄。干脆不说话的,例如金真梦,也不差,至于其余人等,绝大部分都在睁眼说瞎话,这就不太好了吧如今咱们在剑气长城口碑如何,这帮人,心里不清楚毁掉的声誉,是他们吗谁记得住他们是谁,最后还不是你林君璧这趟剑气长城之行,磕磕碰碰,万事不顺害得你误了国师先生的大事谋划,一桩又一桩。 先生那边,返回家乡,我自会请罪。 林君璧安静等待边境落子棋盘,微笑道:抱团取暖,人之天性。人群当中,道德高者,孤家寡人。 邵元王朝的隐蔽目的,其中有一个,正是郁狷夫。 林君璧其实对此不解,更觉得不妥,毕竟郁狷夫的未婚夫,是那怀潜,自己再心傲气高,也很清楚,暂时绝对无法与那个怀潜相提并论,修为,家世,心智,长辈缘和仙家机缘,事事皆是如此。但是先生没有多说其中缘由,林君璧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生只说了两句重话,被周神芝宠溺的郁狷夫,返回郁家恢复身份后,她等同于是半个邵元王朝的国力。 豪门府邸大门口的石狮子都不干净,老百姓眼中的金銮殿上,能有一块干净的青砖 至于修行,国师并不担心林君璧,只是给抛出了一串问题,考验这位得意弟子,将帝王君主视为道德圣贤,此事如何,衡量君王之得失,又该如何计算,帝王将相如何看待百姓福祉,才算无愧。 边境说道:看样子,你问题不大 林君璧笑道:若是都被师兄看出问题大了,林君璧还有救吗 边境落子后,知道为何会一路输下去吗 林君璧点头道:知道。 边境点点头,那我就不多嘴了。 只不过林君璧敢断言,师兄边境心中的答案,与自己的认知,肯定不是同一个。 边境与林君璧继续下棋。 各怀心思。 ———— 宁府演武场上,大师姐与小师妹在文斗。 文斗得很文气。 就是纯粹武夫裴钱耍疯魔剑法,剑修郭竹酒练习拳法,双方各耍各的,不打架。 陈平安离开宅子,打算等崔东山返回。 等到陈平安临近演武场这边,两个小姑娘立即停下拳与剑。 裴钱赞叹道:小师妹你拳中带剑术,好俊俏的剑法,不枉勤勤恳恳、辛辛苦苦练了剑术这么多年! 郭竹酒称赞道:大师姐剑术藏拳意,拳法无敌,不愧是大师姐,跟随在师父身边最久! 裴钱点头道:小师妹厉害啊,按照这个速度练拳不停,肯定能够一拳打碎几块砖。 郭竹酒附和道:大师姐了不得,如此练剑几年后,行走山水,一路砍杀,定然寸草不生。 师出同门,果然相亲相爱,和和睦睦。 陈平安假装没看见没听见,走过了演武场,去往宁府大门。 等到陈平安一走。 裴钱高高举起行山杖。 郭竹酒晃了晃手腕上的多宝串。 裴钱笑呵呵道:我还有小竹箱哦。 然后裴钱故意略作停顿,这才补充道:可不是我瞎说,你亲眼见过的。 郭竹酒笑嘻嘻道:我没有小竹箱哦! 她也有样学样,停顿片刻,这才说道:你有我这个‘没有’吗没有吧。那你想不想有啊 裴钱有些措手不及。 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傻了吧唧的。 郭竹酒则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憨。 已经走远的陈平安偷偷回望一眼,笑了笑,若是可以的话,以后落魄山,应该会很热闹吧。 所以在门口那边等到了崔东山之后,陈平安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将白衣少年拽入大门,一边走一边说道:将来与先生一起去往青冥天下白玉京,不说话先生就当你答应了,一言为定,闭嘴,就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