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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老婆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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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小巷雨夜(第1页)

         城堡高耸于青山绿水之间,大门之上,若是不细看,就不会发现大门高处,左右各自张贴着一张黄纸丹书的古朴符箓。陈平安眼力本就好,又是观察细微的性子,一下子就看到这两张不太显眼的符箓,转头看了眼陆台,后者正忙着跟女子桓淑闲聊沉香国江湖往事,陈平安便默默记下符箓图案。    世上符箓千万种,流派驳杂,有资格被誉为符箓正宗,唯有三家,中土神洲龙虎山天师府是其中之一,其余两脉分别在南婆娑洲的灵宝派,和陈平安脚下的这块陆地,桐叶洲的桐叶宗。    陈平安和陆台两位不速之客,被管事何崖安置在飞鹰堡东边的一座独门小院,何崖亲自领着两人去往住处。    桓常桓淑兄弟二人,与他们告别,约好今天只管安心住下,好好休息,明晚主楼会有一场接风宴,希望陈平安陆台按时赴约。    飞鹰堡的居中青石主道,直达主楼,其余街巷纵横交错,黄泥土的巷弄,让陈平安仿佛回到了家乡的泥瓶巷杏花巷,街坊邻里都是世代居住在此的飞鹰堡子弟,不过这边的巷弄,相较鸡粪狗屎的泥瓶巷,收拾得干净整洁,几乎家家户户都栽种有桃李杏花,往来奔跑打闹的稚童,或拿小小的竹剑木刀,相互比拼,或者骑着竹杖马,嚷嚷着驾驾驾,他们见着了老管事何崖,都不惧怕,停下脚步,称呼一声何先生,有模有样行作揖礼,很快就呼啸而去,童趣笑声悠悠回荡在巷弄。    在领着陆台和陈平安住下后,一身书卷气的老管事很快去往主楼顶层,见到了飞鹰堡堡主桓阳。    桓阳是一位面如冠玉的美男子,虽然不再年轻,已是双鬓微白,反而增添了桓阳的风采,归根结底,长得好,无论男女,怎么都是对的,长得不好看,大概就是万般皆罪。    桓阳坐在一条造型古朴的罗汉榻上,伸手示意何崖落座,老管事低头看了眼满是泥土的靴子,笑着摇头,搬了条椅子坐在旁边。    桓阳皱眉道:何叔,怎么将两个外人领进了飞鹰堡他们可是与西边山上的仙师有关    何崖无奈道:有没有关系,暂时不好说。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没了动静,估计是大战落幕,那些仙人妖魔便各自撤去了,我偷偷留了两人在那边寻找蛛丝马迹,可是并无发现,应该是胜出的一方,以仙家秘术遮蔽了天机。    桓阳苦笑道:若是那两个年轻人真是传说中的仙师,倒也好了,我托关系找人去请的世外高人,算来已经晚了将近一月,我当时便让人捎去密信,询问高人为何迟迟未到,就在方才,收到了京城世交朋友的回信了,他在信上很是训斥我了一顿,说高高在上的山上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便是京城的将相公卿都难见一面,他能够递出口信,最终让仙人点头答应帮忙,已经是天大幸事,要是得寸进尺,惹恼了仙人,小心好事变成祸事。    桓阳满脸忧容,轻声问道:何叔,你是老江湖,知晓些山上事,觉得此事如何处置难道就一直苦等下去城堡里头这些年接连出现怪事,要是再有一两件,就真要纸包不住火了。到时候必然人心惶惶,如何是好    何崖斩钉截铁道:堡主的朋友,所言不虚,山上仙家一心向道,性情难测,我们常人根本无法揣测,只能老老实实等着。    桓阳叹了口气,抓起一只酒壶,小酌了一口飞鹰堡自酿的高粱土烧,那就等着吧。可飞鹰堡实在是拖不起,若非如此,我哪里会让你去山中冒险,主动求见那什么练气士。本想着运气好,遇上一位会仙术的高人,死马当活马医,帮咱们飞鹰堡解决了麻烦,便是散尽家财,也值得。    何崖犹豫片刻,字斟句酌,小心翼翼道:之所以将那两人请入飞鹰堡,是我觉得两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有可能真是某座山头的仙家子弟,此次是游历江湖,出门历练。来的路上,我仔细观察过他们的呼吸、脚步和面相,那个背着剑的白袍少年多半是扈从,剩下那位年轻公子,一看就不是凡俗夫子,气质太好,实在太好。    桓阳抚须笑道:难怪淑丫头要黏在他身边,看来是一眼相中了人家,不错,眼光不错,不愧是我桓阳的女儿。    因为那个青衫公子的出现,老人勾起了许多江湖往事,笑道:我当初跟随老堡主一起行走江湖,只见过寥寥两三人,能够有此类似气象,一个是现今的京城刘枢密使,早年那会儿还只是个纨绔子弟,酒色不忌,但是分明精华内敛,不过是蒙蔽世外的自污手段罢了。    再就是初出茅庐便锋芒毕露的窦紫芝,其实那时候看好窦紫芝的人,不多,只当是寻常天才而已,算不得鹤立鸡群。可老堡主当时就认定未来沉香国江湖,窦紫芝最少要占尽三十年风流。老堡主眼光独到啊。    最后一人,我并不知道那人的姓名、来历,当时是和老堡主登上山岳欣赏日出,结果登顶之后,发现一位白衣男子在那边呼吸吐纳,等到他发现我们,与我笑着点头致意,起身后便一闪而逝,再无踪迹,要知道那可是千丈之高的山岳之巅,除了神人御风或是仙人御剑,还能怎么下山    老人长吁短叹,却也神采飞扬。    只是到最后,还是有些黯然。    他们身处的江湖,那么大,门派林立,正邪之争,生死荣辱,江湖儿女,义字当头,都在里头了。    到头来,难道只是某些人眼中的小水洼    想要跨过去,就是他们抬脚一步的事情,懒得抬脚,一脚下去,就可能踩得水洼四溅,让江湖惊涛骇浪    桓阳听得有趣,无形之中,积郁的心情舒朗了几分,笑问道:何叔,以前怎么不聊这些    老人自嘲道:聊这些做什么,好汉不提当年勇,再说了,何叔我这辈子就没出息过一天半日的,一刀劈碎灵官像的老堡主,那才算是真英雄。我也就给老堡主背背包袱,给你牵马,以后争取多活几天,再给少堡主操办一下婚礼,这辈子就知足了。    桓阳感慨道:仙人真能证道长生吗    老人笑道:等到堡主朋友引荐的那位神仙到来,不妨一问。    陆台对于这栋院落比较满意,位于小巷尽头,环境安静,院子里的墙上爬满了薜荔。    然后陆台仰起头,对远处屋檐笑着挥了挥手,屋脊那边,一位飞鹰堡子弟大口喘气,猫腰下了屋顶,跑去跟何管事通风报信,自己的行踪已经被人察觉,再待下去,恐怕会被误认为是心怀歹意,极有可能捅娄子。    陈平安坐在石凳上,轻声道:我觉得这里有点怪。    陆台不以为意,随口道:放心,我只是找个舒服的地儿休养生息,绝不惹事,只要别惹到我头上,不管这栋院子外边发生了什么,我懒得管。    陈平安记起飞鹰堡大门上的两张古旧符箓,伸出一根手指,依葫芦画瓢,在凌空画符,问道:知道是什么符吗    陆台去屋内寻找茶具,既然寄人篱下,就要入乡随俗,两个人都是没有携带包裹行囊的,总不好随随便便凭空拿出东西来,不用如何翻箱倒柜,陆台就搬出一套物件来,然后拿着小水桶准备出门,跟陈平安说是要去挑水,方才路过一座水井,有点意思,本来井水是最下等的煮茶之水,但是那边的井水,水气质地极佳,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至于符箓一事,陆台说得直白,他哪里有本事认识天底下所有的符箓样式,大门上那两张,脉络不明,有可能是桐叶洲符箓派的旁门手笔,反正符胆品秩不太入流,灵气早就消逝一空,也就飞鹰堡这帮不识货的莽夫,才傻了吧唧当个宝贝供奉在上头,估计是图个心安吧。    陈平安总觉得飞鹰堡有淡淡的阴气萦绕,盘桓不去,只不过相比那位邪道修士打破陶罐后的黑烟滚滚,煞气滔天,不值一提。    陆台提这个空桶就回来了。    陈平安问道:怎么,井水不合适煮茶    陆台撇撇嘴,飞鹰堡的风水明显给人动了手脚,井水格外-阴沉,别说是煮茶,就是烧水做饭,阳气不够重的凡俗夫子,日积月累,都会有麻烦,不过问题不大。我猜这十几二十年来,诞下的女孩肯定比男孩多出很多,长久下去,就要阴盛阳衰了。    陈平安皱眉不语。    陆台笑问道:不管管    陈平安瞥了他一眼,不提那江湖恩怨江湖了,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明不白的,是帮人还是要害人    陆台笑道: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怕你一个热血上头,就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来着。    陈平安没好气道:我没刀。    陆台丢了水桶在一旁,双手负后,玩味打量着陈平安,啧啧道:呦,陈平安,可以啊,如今都会讲笑话了。    陈平安一笑置之。    开始在院子内练习六步走桩。    陆台坐在台阶上,抬头看了眼天色,轻轻挥动竹扇,要下雨了。    暮色里,很快就有一场瓢泼大雨,如约而至。    滴滴答答,落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小巷中,天地间。    陈平安身穿法袍金醴,无需担心受寒丝毫,甚至不用担心衣衫浸透,就继续练拳不停,而且每次出拳,骤然打碎一团雨水的感觉,让陈平安沉迷其中。    陆台为了躲雨,已经坐在屋门口那边,虽然一场秋风秋雨,天气阴凉,可他还是在那边摇着扇子,要么发呆,要么偶尔瞥几眼陈平安的拳法。    陆台见到陈平安由练拳转为练剑,依然是虚握长剑的古怪路数。    陆台笑道:古人看待下雨,一直视为是天地交-合,阴阳交泰。古人的想法,真是有趣,不知道后人又会如何看待我们。    陈平安没有说话,陆台经常这么神神道道,不用理会。    当天夜里,陆台那间屋子已经熄灯睡觉。    陈平安像往常那般挑灯夜读,翻阅那本《山海志》。    窗外依旧大雨磅礴,这么大的雨,少见。    陈平安耳朵微动,依稀听到院子外边的巷弄,有稚童追逐打闹的嬉笑声一闪而过。    片刻之后,陈平安刚刚翻过一页书,就又听到外边响起细微的女子嗓音,如泣如诉。    陈平安无动于衷,再有一连串老翁的咳嗽声响,渐渐远去。    要知道,这栋院子位于巷弄的尽头,是一条断头路。    陈平安合上手中书本,拿起桌上的养剑葫,一边喝酒一边走出屋子,打开门后,骤然之间,仿佛天地间的雨水,都是血水。    眨眼之后,就又恢复正常,除了天气寒意,小院四周水气弥漫,并无异样。    陈平安搬了条椅子,坐在门槛外边,稍稍外放气势,一身神莹内敛的纯粹拳意,缓缓流淌全身,将那些扑面而来的雨水,悄然遮挡在数尺之外。    院门传来一阵咄咄咄的屈指敲门声响。    陈平安刚要起身去开门。    敲门声便骤然而停。    三番两次后,陈平安便干脆不闻不问,开始练习剑炉立桩。    大概一炷香后,大雨渐渐停歇,转为淅淅沥沥的连绵细雨。    院门那边又传来手指挠门的渗人声响。    陈平安睁开眼睛,叹了口气,从袖中捻出一张黄纸材质的宝塔镇妖符,站起身,缓缓走向院门口。    指尖那张黄纸符箓,熠熠生辉,散发出金色光芒,如一轮骄阳撕裂夜幕。    陆台突然打开门,打着哈欠说道:赶紧收起来,一不小心会把鬼魅给吓死的。    陈平安没理睬这个冷笑话。    他就要打开门,先什么都不管,先往巷子丢出这张符箓再说其他。    陆台提醒道:可别打草惊蛇啊。    陈平安想了想,仍是径直走向院门,拔出门栓后,阴气森森,门外的泥泞小巷,明明空无一人,却有窃窃私语声响,四处飘荡,地上还会随之出现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陈平安转身将符箓张贴在大门上。    进门之前,转头望去,发现小巷远处,有一大一小两人冒雨而行,皆是身穿素白麻衣,孩子没有转身,却拧转整颗脑袋,对陈平安对视,裂开嘴巴,无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