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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白衣入城,不敢敲门(第1页)

.show-app2{width:100%;clear:both;display:block;margin:0010px0;border-radius:3px3px;border:1pxsolidf2f2f2;}.show-app2-content{float:left;width:70%;background:dff0d9;font-size:14px;padding:10px0px;color:3d783f;border-radius:3px003px;line-height:22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cover{float:left;margin:0px10px;height:40px;width:40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float:left;}.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p{margin:0;}@media(max-width:768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show-pc{display:none;}}.show-app2-contentimg{width:36px;height:36px;border-radius:50%;}.show-app2-button{background:44a048;border-radius:03px3px0;float:left;width:30%;text-align:center;padding:10px0px;color:fefefe;font-size:14px;position:relative;line-height:22px;}.show-app2-button:after{content:"";width:8px;height:8px;border-radius:50%;background:ff6666;position:absolute;top:3px;right:3px;}    老道人忽然而来,忽然而去。    就这么将陈平安一个人晾在了大坑边缘,既没有跟陈平安说如何离开这座藕花福地,也没有说这场观道到底何时结束,至于什么飞升福缘,天下十人,老道人更是提也没提。    不过老道人毫无征兆地离开,虽然给陈平安留下了一个天大的烂摊子,但是让陈平安如释重负,松开了那根几乎快要绷断的心弦,踉踉跄跄,晃荡了几下,最后实在撑不住,干脆就那么后仰倒地。    没了一口纯粹真气死死撑着,先前被丁婴阴神一剑打入地底下的伤势,彻底爆发出来,陈平安就像躺在血泊当中,不断有鲜血流溢而出。    可陈平安眼中的笑意,很快意。    有初一和十五护在身边,丁婴已死,四下无人,陈平安很奢侈挥霍地使出最后一点气力,摘下养剑葫,颤颤抖抖放在嘴边,强行咽下一口酒水,债多不压身,这点疼痛简直就是挠痒痒,陈平安只是觉得这会儿不喝酒,可惜了。    陈平安并无察觉,身上这件法袍金醴上,胸前居中那条金色团龙的双爪之间,那颗原本雪白的硕大珠子,装满了浓郁的雷电浆液,还有肩头两条较小金龙的爪下、颌下,两颗稍小的珠子,也有了几缕闪电萦绕。    只不过金醴的变化,比起陈平安这副身躯翻天覆地的异象,不值一提。    最彻底的脱胎换骨。    先前在雷池中浸泡,使得陈平安皮肉下的骨骼,有了几分金玉光泽,这是修行之人所谓"金枝玉叶"的征兆。    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也。    陈平安浑浑噩噩,迷迷糊糊。    好似半睡半醒地做了个梦。    梦中有人指着一条滔滔江河,问他陈平安,要不要过河。    那人自问自答,说你陈平安如果想要过河,能够不被大道约束,就需要有一座桥,到时候自然就可以跨河而过。    陈平安不知如何作答,只是蹲在河边自挠头。    本心在此,做不得假。    那人便说无巧不成书,又说你陈平安不是已经学了某人的圣贤道理吗难道读书知礼,时时刻刻,事事人人,你陈平安憋在肚子里的那些道理,只是一句空话    陈平安埋怨,不会隐藏情绪,"学了道理,与桥有什么关系"    那人也未明说为什么,只说如何做,"你在心中观想一座桥的模样,随便哪座桥都行,你小子年纪不大,走过的地方却不算少,放心,只要是一座桥就行,没有太多讲究,哪怕是南苑国京城内的那些,都无所谓。观想之时,不用拘束念头,心猿意马,莫要怕它们,只管松开心念,越多越好,要的就是精骛八极,神游万仞。"    不知自己身处何方的陈平安在河边,"闭上"眼睛。    没来由想起了那座云海中的金色拱桥,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    陈平安看不见那个老道人,不管他怎么寻找,都注定找不到老道人的踪迹。    于是陈平安就不会看到,那老道人瞥了眼长河上方的云雾缭绕,脸色古怪,更听不到老道人骂了一句陈清都尽给自己找麻烦,骂了一句老秀才不是省油的灯,最后称赞了一位后辈的眼光和魄力,以及缅怀一位不算人的山河"故人"。    陈平安瞪大眼睛,看到自己脚边,到长河对岸,依稀出现了一座金色拱桥的轮廓,但是飘忽摇晃,并不稳固。    手中多出一本书籍,上边写着某位老人的道德文章,记载着一位儒家圣人从未现世的顺序学说。    每一个字,纷纷从书籍中脱离而出,金光熠熠,飘向了那座陈平安观想而成的金色拱桥。    一字如一块砖石。    只可惜书籍之中,仍有小半文字死气沉沉,尤其是中后篇幅的书页上,字字岿然不动。    不管如何,大河之上的金色长桥,如人有了一股子精气神支撑,终于结实了起来。    但是距离最终建成,能够让陈平安行走渡河,还是差了一些,差了血肉,差了很多。    这就像一个人,若是光有魂魄而无肉身,那就是一副白骨,孤魂野鬼,见不得阳光,进不了阳间。    再就是长桥之长,以及雄伟程度,出乎意料,所以那本书籍上的文字,才会不够用。    老道人吩咐道:"走上一走,试试看会不会塌陷。"    陈平安摇摇头,凭借直觉答复道:"肯定会塌。"    老道人没有质疑陈平安,一番思量,便走出自己打造的这方小天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大坑边缘,陈平安猛然坐起身,哪里有什么长河,更没有那个老道人。    天地茫茫而已。    身边两把飞剑,初一和十五。    虽然不是陈平安的本命飞剑,但是一路跟随陈平安远游,朝夕相处,相依为命,早已心意相通。    一个沉默,一个愧疚。    陈平安系好养剑葫,伸出双手,轻拍了两把飞剑,安慰道:"我们仨都还活着,就很好了。再说了,下次我们肯定不会这么憋屈,何况如果不是你们帮忙挡着,我可撑不到魂魄离体的那一刻……"    陈平安止住话头,因为他发现初一和十五,一个愈发沉默,一个越发愧疚。    陈平安站起身,一拍养剑葫,一边走一边嘀咕道:"你们先回这里,咱们要赶紧入城,去找莲花小人!这一路上,未必顺遂,没了你们,我现在跟人打架,真没什么底气,如果不好好修养个十天半月,别说这个老魔头,就是那个会御剑的孩子,都轻松不了,稍后说不得就要你们俩帮着开道。"    两把飞剑回到养剑葫内。    陈平安独自走向南苑国京城。    随着距离城头越来越近,法袍金醴就逐渐从金色,再度变成了一袭雪白长袍。    陈平安心中了然,回望一眼。    身后以牯牛山为中心的战场,灵气盎然,盘桓不去,在这座天下,应该是最大的"洞天福地"了。    当然,同样武运浓郁。    如果不是急着返回城中寻找莲花小人儿,其实待在原地,收益最丰。    不过陈平安抬头看了眼远处的城头,如果自己好处占尽了,很容易成为天下共敌。    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入城,会不会有危险。    陈平安走在寂静无人的官道上,一步就能飘掠出十数丈。    先前说那些话,主要还是安慰失落的初一和十五,事实上这时候若是谁敢拦路,还要纠缠不休,那么陈平安手持长气,道理就只会在他这边。    见识过崔姓老人在竹楼的那种身前无敌。    与亲手打败一个"天下"无敌之人,是两种境界。    ————    牯牛山都给打没了,何来的第二声敲天鼓,又谈什么飞升之地。    京城墙头那边,便是嬉戏人间的周肥,都有些心情沉重。    总不至于大家这一甲子都白忙活了吧    随着那座天上雷池散去,拨开云雾见大日,大放光明,樊莞尔举起那把镜子,熠熠生辉,镜面上,映照得她容颜绝美。    就在樊莞尔要收起铜镜之时,她突然发现镜中的自己,笑意吟吟,而自己分明没有任何笑容才对。    镜中"樊莞尔"笑着叹息。    樊莞尔心中便响起一个心声,"痴儿唉。"    如遭雷击。    烫手一般,樊莞尔丢了铜镜,双手抱住刺痛欲裂开的脑袋,满脸苦色和泪水。    城墙远处,鸦儿小心翼翼喊了一声周宫主。    周肥转过头,发现她身上那件青色衣裙,自动脱落,晃晃悠悠,如歌姬姗姗而舞,自顾自怜,旁若无人。    周肥冷笑道:"到了我手上,还想走"    周肥伸手一抓,衣裙肩头处,凹陷出一个手印,青色衣裙依旧向右边飘荡而去,不断撕扯,最后发出丝帛撕裂的声响,周肥手中多出一块破锦缎,皱了皱眉头,"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这老婆姨的神魂,能躲藏到什么时候!到底在图谋什么!"    周肥手中的破碎衣裙,越来越多。    他与陆舫,都知道这个童青青在浩然天下的根脚。    太平山的太上师祖,为了将她过刚易折的心性扳回来,不希望她一往无前,处处豪赌,在将她丢入藕花福地之前,还以名副其实的仙人神通,暂时颠倒了她的道心,使得她变得仿佛天生怕死,希望她在两个极端之间,体悟大道,最终破开生死关,成功跻身上五境。    由于这一辈子的谪仙人童青青,极其畏死,躲来躲去,是情理之中。    可若是这么一个怕死的人,若是全然不去珍惜自己习武天赋,肯定不合常理。    那么童青青的杀招到底是什么,一定很有意思。    镜心斋的老人,与童青青恩师同辈甚至更高一辈的,对童青青都寄予厚望,她过目不忘,要说博学,恐怕仅次于丁婴,武学天赋更是惊才绝艳,如果不是性子实在太过绵软怯懦,童青青极有可能就是丁婴之下的江湖第一大宗师。    看似正邪对立、其实暗中结盟的丁婴一死,俞真意杀种秋的心思肯定就要淡了,而且已经得了丁老魔的那顶银色莲花冠,前三甲之列,稳稳占据一席之地,俞真意又不愿飞升,肯定不会画蛇添足,以免成为众矢之的,毕竟与丁婴联手设置这么大一个局,针对所有宗师,俞真意已经犯了天大的忌讳。    目前只是俞真意战力无损丝毫,才让人不敢与他撕破脸皮,谈一谈江湖道义。    最少种秋和磨刀人刘宗,还有躲躲藏藏的童青青,必然对俞真意印象很差。    所以周肥其实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跟童青青撕破脸皮,但是这件青色衣裙,以及云泥和尚去跟南苑国皇帝讨要的那副金身罗汉,都是必须要拿到手的福缘,前者是为了带走魔教鸦儿,用来磨砺儿子周仕的心性,后者是为了换取一件法宝,送给陆舫,之后一甲子,春潮宫没了他周肥,可还有鸟瞰峰剑仙与春潮宫同气连枝,周仕的武道登顶之路,就没了后顾之忧。    归根结底,还是他这样的大修士,太难产下子嗣了,尤其是他们玉圭宗姜氏,一脉单传都多少年了。    一个光头老者背着一个大行囊,登上城头,快步如飞,正是脱了袈裟离了金刚寺的云泥和尚。    经过捂住脑袋蹲在地上的樊莞尔身边,老人好奇瞥了眼,不知这位镜心斋的年轻仙子,如此痛苦为哪般。    但是当老人见到了周肥"手撕"青色衣裙的一幕,不再是和尚的老人,怒喝道:"周肥!"    周肥讥笑道:"老秃驴,你真以为这衣裙当年找上你,怀了什么好心不过是童青青这老妖婆的算计之一,给她糊弄了大半辈子,还要执迷不悟衣裙是四件法宝福缘之一,这不假,可里头当中空无一物镜心斋童青青的魂魄早就藏在其中。"    老人不为所动,瞪圆了一双眼睛,好似寺庙大殿内的金刚怒目,"要你管!说好了你带着‘青青姑娘’离开这座天下,我给你拿来这副罗汉金身,你周肥敢食言,我就敢杀你!"    周肥给逗乐了,"你一个老秃驴,喊一件衣裙青青姑娘,好意思吗你"    老人一时语塞,有些心虚。    周肥指了指远方的樊莞尔,目露赞赏,"这位童青青的嫡传弟子,镜心斋的未来主人,恐怕就是童青青这一世谪仙人的肉身皮囊!她当年先是返老还童,与俞真意一般无二,貌若稚童,再舍了境界修为不要,顺流生长,成为樊莞尔这般的年轻女子,加上敬仰楼帮着她瞒天过海,你我,天下人,甚至包括丁婴,都给她糊弄了!"    周肥哈哈大笑,"连自己也骗,童青青,算你狠!罢了罢了,皆是外物。"    周肥一挥衣袖,任由青色衣裙飘走。    没了青色衣裙,也就意味着想要那副金身罗汉,只能从云泥和尚手中硬抢。    但是周肥一番权衡利弊,竟是两桩福缘都舍了不要,只要那第三大宗师的一个名额而已。    一样可以带走魔教鸦儿。    在这座藕花福地,对于在浩然天下是练气士的谪仙人而言,一个是螺蛳壳里做道场,束手束脚,一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从下手。    那个陈平安的出现,打乱了所有布局,丁婴尚且能死,这座天下还有谁敢说自己不会死    周肥担心自己阴沟里翻船,到时候连他都给人宰了。虽说不妨碍自己离开藕花福地,可是损失就有点大了。    目前最大的问题,在于天下十人当中,目前只死了两人,一头一尾,丁婴和冯青白。    还剩下八个,这意味着还需要死掉五个,恐怕那封密信上的承诺,才能生效。    陆舫不愧是这位姜氏家主的多年好友,很快就想通其中关节,"放心,之后六十年,有我盯着,周仕肯定可以跻身前三甲。"    周肥破天荒选择主动退让一步,云泥和尚当然不愿、也不敢咄咄逼人,跟随那"青青姑娘",一起来到樊莞尔身边。    她双手使劲揉着眉心。    然后这位年纪轻轻的绝色美人直起腰,双手拍了拍脸颊,啪啪作响。    樊莞尔伸出两根手指,捻住身前那件青色衣裙的衣领,抖了几下,穿在自己身上后,又一把扯开,随手将它丢给那个摸不着头脑的老和尚,她笑道:"放心,你所谓的青青姑娘还在,你只要去牯牛山那边待着,她很快就可以恢复生气。她本就是这件衣裙的真正主人,我的魂魄不过是借住了几十年而已,而且寄居之后,就被我自己封禁了,与死物无异,如此一来,才不容易被丁婴发现。所以你这么多年,与这件衣裙说了什么,是佛话,还是情话,反正我一个字都没听到。"    老和尚怀捧衣裙,有些脸红。    樊莞尔眯起眼,陷入沉思,不再理睬这个早早动了凡心的和尚。    记忆一点一点恢复,如一股清泉流淌进入心田,却被她刻意搁置在心湖角落,先不去管。    而是以纯粹的"镜心斋弟子樊莞尔"开始复盘。    师姐周姝真代师收徒,将年幼的自己接回去,在宗门禁地镜心亭,樊莞尔只是拜了三拜那幅画卷。    她曾是天底下最想要见到"童青青"的人,于是周姝真最终送给了她一把铜镜。    她学了白猿背剑术,被江湖誉为"有无背剑,是两个樊莞尔"。    但是樊莞尔发现这门绝学,最后一剑,在这座天下好像根本就没有人用得出来,既没有那样的剑,也没有那样的武夫体魄,但是当初周姝真仍然执意要她精研这门白猿背剑术。    因此当初在白河寺,谪仙人陈平安才会感到奇怪,为何樊莞尔明明"近乎大道",却像是在负重行走,走得极其拖泥带水,因为神魂缺了大半,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如何能够灵动得起来。 &n.show-app2{width:100%;clear:both;display:block;margin:0010px0;border-radius:3px3px;border:1pxsolidf2f2f2;}.show-app2-content{float:left;width:70%;background:dff0d9;font-size:14px;padding:10px0px;color:3d783f;border-radius:3px003px;line-height:22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cover{float:left;margin:0px10px;height:40px;width:40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float:left;}.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p{margin:0;}@media(max-width:768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show-pc{display:none;}}.show-app2-contentimg{width:36px;height:36px;border-radius:50%;}.show-app2-button{background:44a048;border-radius:03px3px0;float:left;width:30%;text-align:center;padding:10px0px;color:fefefe;font-size:14px;position:relative;line-height:22px;}.show-app2-button:after{content:"";width:8px;height:8px;border-radius:50%;background:ff6666;position:absolute;top:3px;right:3px;}nbsp;   樊莞尔也曾在桥上,询问太子魏衍,是否经常出现似曾相识的人和事。之后在太子府第,原本修为是天下第三的老厨子,也一眼看出了樊莞尔的古怪,只不过当时老人误以为她只是某位"谪仙人"的再次转世,所以相对容易被"鬼上身",身上才会萦绕某些气息。    想到两次鬼使神差地主动去找陈平安。    樊莞尔咧嘴一笑,好嘛,什么样的来头,才有本事让太上师叔祖答应让他附身自己涉险降临藕花福地,就为了给那个陈平安示警只可惜这方天地的规矩太大,想要钻漏洞可不容易,所以那两次,"樊莞尔"都只能干瞪眼,无法说出半个字,而那个陈平安,大概也只是将自己当做了疯女人    "樊莞尔"一脚踩在墙头废墟上,身体前倾,一条胳膊抵在腿上,眺望远方,笑意浓郁。    当时在夜市上,她与陈平安附近的一张桌子上,看似是凡夫俗子在骂街,双方拍桌子瞪眼睛的,骂什么一门老鸨娼妇,事不过三,不然就要直接在对方家里开妓院之类的。    真正的深意,当然是那个"事不过三"。    不过那些骂人的话,可真不讲究,一听就是那个臭屁小道童的措辞,这次返回浩然天下,哪怕太上师祖拦着自己,也要跟那个早就看不顺眼的小屁孩,好好说道说道。这九十来年,丁婴几次与自己巧遇,应该不是小道童擅作主张,可是那次给兵符门门主抓走,她敢断言,绝对是那个最记仇的小王八蛋在捉弄自己,虽然有惊无险,可回头想一想,也十分恶心人啊。    而且因为附身一事。    最关键的是,太上师祖坏了藕花福地的规矩,也害得"镜心斋童青青"的所有谋划,付诸东流。    小道童抢在童青青拿到铜镜和青色衣裙的魂魄之前,迅速定下了最终的榜上十人。    还是说一辈子都扣扣搜搜的太上师祖,遇上了大财主,所以不在乎那笔钱财了打算直接砸钱将自己拎出藕花福地    樊莞尔,或者说是童青青视线中。    那一袭白袍已经临近城下。    不对,准确说来,她现在应该已是太平山道姑黄庭,不再是一团浆糊的牵线傀儡樊莞尔,更不是那个胆小怕死的童青青。    她喂了一声,高高抬起手臂,向城外那个家伙伸出大拇指。    这是名动桐叶洲的太平山道姑,生平首次敬佩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男人。    陈平安抬起头,看着古怪且陌生的樊莞尔,皱了皱眉头。    他只是望向种秋,两人相视一笑。    在陈平安心目中,不管是哪里的江湖,就该有宋雨烧和种秋这样的江湖人在,那才算是江湖。    黄庭一挑眉头,笑意更浓,"有个性,我喜欢!"    城外是停下脚步的陈平安。    城头上,跻身榜上十人的,分别有湖山派掌门俞真意,已经戴上了那顶银色莲花冠,身边悬停有一把琉璃飞剑,拿出了一把玉竹折扇,每一支扇骨上边,都以蝇头小字,记载了一门武林绝学。    种秋,神色释然,趴在破败城头上,双肩松垮耷拉着,不像是平时的那个南苑国国师了。    春潮宫周肥。    神色肃穆的北晋大将军唐铁意,拇指一直在摩挲着炼师的刀柄。    磨刀人刘宗。    捧着软绵绵青色衣裙的云泥和尚。    程元山不知躲在京城何处。    第十的游侠儿冯青白,已经死在好兄弟唐铁意的炼师刀下。    第一的丁老魔,则死在了那个叫陈平安的谪仙人手中。    十人之外,城头上还有气势浑然一变的黄庭,她虽然不在十人之列,但现在恐怕连周肥都不敢挑衅她。当神魂与肉身融合后,她的容貌开始出现变化,本就绝美的容颜,又增添了几分光彩,愈发倾国倾城。    鸟瞰峰陆舫,准备在藕花福地继续逗留一甲子,既为自己的道心,也为好友之子,担任他的半个护道人。    簪花郎周仕,所思所想,除了离别在即的伤感,也有对六十年后的美好憧憬。    魔教鸦儿,即将被周肥带出这座天下,丁婴一死,她是最心如死灰的一个。    此时此刻,当所有人看到那个年轻谪仙人,停在城门外的官道上。    俞真意眼神晦暗,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种秋会心一笑。宰了丁老魔的人,就该如此霸气!就像是在说你们都看到了,与丁婴一战,我陈平安受了伤,谁想趁火打劫,尽管来,下了城头,我们再分生死。    磨刀人刘宗唉声叹气,背靠着墙壁,正犯愁呢,见过了牯牛山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他是真没精气神去趟浑水了,觉得没啥意思。如果这次还有机会走下城头,安然返回科甲桥的店铺,不然以后就老老实实当个富家翁得了,最多挑一两个顺眼的嫡传弟子,莫作他想喽。    龙武大将军唐铁意眼中掠过一丝怒气,只是犹豫片刻,干脆闭目养神,眼不见心不烦。    最后陈平安就这样径直走过城门,渐渐远去。    俞真意漂浮而起,踩在那边琉璃飞剑之上,就要去往牯牛山。    那些从天下各处聚拢而来的充沛灵气,已经开始四处流散,他俞真意一个修道之人,岂能错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灵气不同于虚无缥缈的天下武运,不挑人,只要有本事,谁都能揽入怀中。    唐铁意盯上了精神萎靡的磨刀人刘宗,沿着走马道缓缓前行。    刘宗悚然,蹦跳而起,骂骂咧咧道:"好你个唐铁意,敢把我当软柿子捏!"    黄庭则盯上了看不顺眼的周肥。    春潮宫宫主在这块福地的所作所为,镜心斋童青青可以忍,太平山道姑黄庭可忍不了!    在樊莞尔眼中,那是一把普通的铜镜,可是在黄庭手上,大有玄机,她以气驭物,将地上的铜镜抓在手中,她以手指重重敲击镜面,砰然碎裂,镜面破碎之后,露出幽绿深潭一般的异象,黄庭伸出双指,好似捻住了某物,往外一扯,竟是被她扯出了一把带鞘长剑!    她可是桐叶洲第三大宗门太平山的天之骄子,未来的宗主,只要跻身上五境、必成十二境仙人的黄庭!    这要是还没点家底,就太不像话了。    一瞬间,周仕和鸦儿面面相觑,因为两人都感觉到了如芒在背。    两人猛然转头。    刚好与那个望向城头的白袍谪仙人对视。    周肥笑骂道:"丁老魔这个心比天高的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害惨我了。"    周肥转头望向陆舫,后者亦是无奈,"除非此人跟你一起飞升,否则他留在藕花福地的话,周仕肯定危险。"    周肥捏了捏下巴,善缘难结的话,那就要另做一番打算了。    只是就在此时,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抬头望天。    云海破开一个金色大洞,一道光柱转瞬落在城头。    眨眼功夫。    恐怕除了城头这些谪仙人和宗师,京城都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众人视野中,出现一个矮小道童,手里拎着一只小巧玲珑的五彩拨浪鼓,却背着一只巨大的金黄葫芦,几乎等人高,显得极为滑稽。    黄庭看到了这个小不点后,呦呵一声,便不再管周肥了,大步走向这个在浩然天下就很惹人厌的某人座下道童。    小道童瞥见杀气腾腾的黄庭后,白眼道:"我这次下来,可不是来打架的啊,你要是太过分,惹恼了我师父,就不怕你那太上师祖,白白为你护道这么多年"    黄庭若还是那个来藕花福地之前的太平山道姑,只会撂下一句那是我家祖师的事情,然后该出手还是出手,只是这会儿,她咧咧嘴,一脸咱们到了浩然天下走着瞧的表情。小道童还以颜色,同样咧咧嘴,不以为然,跟小道爷我比靠山一座太平山还是小了点吧又不是中土神洲的龙虎山。    小道童润了润嗓子,挺起胸膛,大步走在这座城头走马道上,嗓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规矩有变,对你们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最后一次上榜的十人,活下来的,都可以飞升,不愿意离开这座天下的,等我敲响第二声鼓声之后,第三声鼓响之前,自己离开城头就行,当然了,哪怕不飞升,走下城头的人,还是能够拿到手一件法宝。"    "记住啊,在城头飞升之人,肉身会被留在这座天下,只以魂魄去往另外的地方,保留所有记忆,别觉得重头再来,全是坏事,其中玄妙,以后自己体会。"    小道童趾高气昂,走得大摇大摆,"榜上的前三甲,就更有福气了,第二的俞真意,如果选择飞升,可以带走三人。第三的周肥,可以随意带走一人。我家老爷发话了,丁婴除外。这些被带走的人,可以肉身一起离开。"    "嗯,好像很多人一头雾水,不用奇怪,你们实力太差,根本没资格参与其中,心存侥幸的话,就只有那个冯青白的下场。"    说到这里,小道童对黄庭嘿嘿笑道:"你说气不气人,你本来实力可以跻身前三甲的,唉,人算不如天算,没办法的事情。谁让你们太平山勾搭那两个外人,先坏了规矩,我家老爷当时可是很生气的。"    黄庭扯了扯嘴角。    小道童歪着脑袋,凝视着她那张脸孔,火上浇油道:"黄庭,你说你咋这么臭不要脸呢,浩然天下,你模样可没有现在一半好看……"    小道童好像给人在后脑勺一敲,突然摔了个狗吃屎,也不觉得丢人现眼,站起身拍拍道袍,与黄庭擦肩而过的时候,做了个鬼脸,然后继续说道:"最后说一条代代相传的老规矩,今儿的事情,对外就不要轻易宣扬了,你们心里有数就好,当然,实在憋不住,跟极少数人提及,不碍事。"    一口气说完这些,小道童举起拨浪鼓,轻轻晃荡。    没有任何天地异象,就是轻轻咚了一声。    这就算是第二声敲天鼓    俞真意踩在琉璃飞剑之上,对着小道童打了一个稽首,"拜别仙师。"    小道童面对这位外貌上的"同龄人",态度不太一样,多了几分正经,老气横秋道:"去吧,人各有志。我家老爷对你,算不得失望,所以请好好珍惜下一个甲子。"    俞真意破天荒露出一抹激动神色,御剑远去,去往牯牛山战场遗址,大肆汲取天地灵气。    有望出关之后再度破境,便是对敌陈平安,兴许都有一战之力。    种秋笑问道:"刘宗,你怎么说"    磨刀人刘宗想了想,笑道:"铺子以后劳烦国师帮我卖了吧,相信以种国师的手段,早已晓得了我相中的那几个年轻人,到时候分了银子送给他们几人。"    种秋点点头,"不难。那么就此别过"    刘宗叹了口气。    种秋抱拳。    刘宗赶紧抱拳还礼,忍不住问道:"种国师,你不一起离开走了之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回来,可要是这次不走,就再没有机会飞升了啊。"    种秋摇头道:"吾心安处即吾乡。"    刘宗始终抱拳,一直没有放下。    种秋笑容和煦,轻轻按下刘宗的手后,转身就此离去,走下城头。    小道童瞥了眼种秋的背影,摇摇头。    唐铁意快步跟上了种秋。    那云泥和尚一步跨出城头,飘落于城外,怀捧着青色衣裙,往牯牛山方向快速奔去。    城头之上,已经所剩不多。    周肥对陆舫说道:"先带着周仕去躲一躲,最好离开南苑国,越远越好。我一旦离开藕花福地,没人拦得住那个陈平安。"    陆舫和周仕没有犹豫,就此掠下城头,绕过牯牛山,去往南苑国边境线。    到最后,只剩下四人,背着巨大葫芦的小道童,太平山黄庭,玉圭宗"周肥",藕花福地土生土长的刘宗。    小道童看了眼城中某座石桥下,那里躲着臂圣程元山,他充满了讥讽,打了个哈欠,随意摇晃拨浪鼓,第三声鼓响。    不出现在这座城头,程元山就等于竹篮打水一场空,无法飞升,也无额外的机缘。    一道璀璨光柱激荡降落,将刘宗笼罩其中,整个人瞬间消逝不见,什么都没有留下。    小道童对周肥明显刮目相看,多泄露了一点天机,轻声道:"那个陈平安,不用担心他在这里胡作非为,呵,他还有苦头吃呢。"    周肥一脸恍然,微笑道:"谢了。"    第二道光柱落在人间,周肥比刘宗滞留时间更久,身影模糊,还有闲情逸致对那黄庭挥手作别。    小道童笑眯眯望向皱眉不语的太平山道姑,"是不是很忧心自己的处境"    黄庭冷笑道:"你回去告诉我祖师,不用花钱,最多十年,隋右边做不到的,我做得到,到时候就是我破境之时,我要肉身飞升,返回浩然天下。"    小道童笑容玩味,脚尖一点,背着那么大一个金黄葫芦,开始悬空"飞升",没有光柱傍身,歪歪扭扭,好似狗刨一般,缓缓向天幕游去……    黄庭瞥了一眼就不愿再看那幅画面,这种幼稚勾当,也就这个小兔崽子做得出来。    ————    南苑国京城内,有个枯瘦小女孩,卖了书籍,买了两件衣裳,其余铜钱,点了一大桌子只会在梦中出现的美食,狼吞虎咽,生怕吃慢了,就是吃了大亏,坐在椅子上,需要高高踮起屁股,才能夹到桌对面的美味菜肴,她满脸油腻,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幸福过。    一个名叫曹晴朗的孩子,被一队官兵带去了衙门,大堂外边铺着四条草席,盖着四张白布。孩子痴痴呆呆蹲在那里,一言不发。    一座桥下,臂圣程元山还在苦苦等候,等着震天响的第二次鼓声。    有个寒族书生,听说不远处死了人后,被好友强拉着跑去凑热闹,早已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书生只听说是个漂亮女子,他想着等到她回来后,一定要与她说一说这桩惨剧,最重要是要她少出门,如今两人拮据一些,不打紧的,不用她串门走亲戚,跟人借钱为他购买书籍。    一路飞掠,回到了那条大街,拐入小巷后,陈平安脚步沉重。    入城之时,哪怕城头上站着那么多宗师。    陈平安仍然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无敌之姿,穿白衣,悬酒壶,持长剑,潇洒而过。    可是此时此刻,面对一座不过贴了廉价春联的市井宅院,陈平安几次抬手,又都落下,没有敲门。    陈平安并不知道。    老道人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老道人要"知道"两件事。    你陈平安如何认识自己。    又会如何看待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