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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的父亲是哪位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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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一章 眼神(第1页)

.show-app2{width:100%;clear:both;display:block;margin:0010px0;border-radius:3px3px;border:1pxsolidf2f2f2;}.show-app2-content{float:left;width:70%;background:dff0d9;font-size:14px;padding:10px0px;color:3d783f;border-radius:3px003px;line-height:22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cover{float:left;margin:0px10px;height:40px;width:40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float:left;}.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p{margin:0;}@media(max-width:768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show-pc{display:none;}}.show-app2-contentimg{width:36px;height:36px;border-radius:50%;}.show-app2-button{background:44a048;border-radius:03px3px0;float:left;width:30%;text-align:center;padding:10px0px;color:fefefe;font-size:14px;position:relative;line-height:22px;}.show-app2-button:after{content:;width:8px;height:8px;border-radius:50%;background:ff6666;position:absolute;top:3px;right:3px;}    陈平安双指捻动手中的那根青竹筷子,怎么说    陆尾说道:能活就活。    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此刻形势不由人,说软话没有用处,撂狠话一样毫无意义。    就像陆尾之前所说,山高水长,希望这位行事跋扈的年轻隐官,好自为之。天地四时交替,风水轮流转,总有重新算账的机会。    陆尾似乎有了决断,犹有闲心瞥了眼那根仅剩的青竹筷子。    陈平安之前以一根筷子作剑,直接劈开一张替身的斩尸符。    这等剑术,如此杀力,只能是一位仙人境剑修,不做第二想。    关键是这一剑太过玄妙,剑道轨迹,就像一小段绝对笔直的线条。    一剑递出,剑光直落,无视光阴长河的流淌,无视天地灵气的聚散,这就是传说中的术近乎道。    而天底下最直道而行的神灵神通,就是比万千术法更早雨落人间的剑术。    不曾想陆老前辈如此硬气,陆氏门风终于让我高看一眼了。    陈平安问道:能活就活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一死亦可    陆尾嗤笑一声。    想让我摇尾乞怜,休想。    对于剑法,陆尾还真所知甚多。    所谓的不是剑修,不可妄言剑术,当然是年轻隐官拿话恶心人,故意小觑了这位陆氏老祖。    其实关于人间剑道和天下术法的渊源,中土陆氏不敢说已经掌握十之八九的真相,但是比起山上顶尖宗门,确实要知晓一部老黄历前边的太多秘密。    别看陆尾这会儿的神色瞧着镇定自若,其实心湖的惊涛骇浪,只会比太后南簪更多。    难道家族那封密信上的谍报有误,其实陈平安尚未归还境界,或者说与陆掌教悄悄做了买卖,保留了一部分白玉京道法,以备不时之需,就像拿来针对今天的局面    这个老祖唉,以他的通天道法,难道就算不到今天这场灾殃吗    斩断红尘线、跳出三界外,故而额外吝啬祖荫,不愿与中土陆氏有任何瓜葛牵连    只是你陆沉不照拂陆氏子弟也就罢了,只是何至于如此坑害自己。    按照陆氏家谱上边的辈分,陆尾得称呼白玉京三掌教一声叔祖。    陆尾心思急转。    或者说是这位剑主,已经掌握了数条剑术大道    问题在于陆氏家族的那座占星台,并无关于此事的任何记载。在这件比天大的事情上,陆氏家主和那几位观测星象的观天者,以及那拨负责查漏补缺的岳渎祝史、天台司辰师,对自己这个离乡多年、即将回归家族的陆氏老祖,绝对    不敢、也不宜有任何隐瞒。    因为陈平安只要从那个古老存在,每学习到一条剑道,一种剑术,就会大道显化而生,引发天象异动。    可能是某颗远古星辰的坠落,或是某段光阴长河的突兀干涸!在当年陈平安走上那座小镇廊桥之后,中土陆氏得知消息,立即就有了一番大动作,家主亲自领衔坐镇司天台,不惜耗费了极大精力,追踪此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    敢有丝毫懈怠。    将那几拨专门负责勘验剑道走势的陆氏观天者,这些年的闭关不出,形容成为目不转睛,毫不夸张。    与陆尾同出宗房的陆台,当年为何会单独游历宝瓶洲,又为何会在桂花岛渡船之上恰好与陈平安相逢    就是陆氏百思不得其解一事,为何已经获得认可的剑主,一位新任持剑者,非但没有成为一位剑修,甚至没有学成任何一门剑术。    所以才需要有人来到陈平安身边,就近观测此事。    至于陆台自己则一直被蒙在鼓里。    最终那个被家族寄予厚望、却选择忘恩负义行事的宗房子弟,狠狠摆了家族一道。    就因为陆台在桐叶洲自作主张地泄露天机,差点将整个中土陆氏,连同宗房加上所有旁支,全部拽入一座无底深渊。    陆尾是事后得知,当年在家族的那座司天台,因此出现了一口无止境的巨大古井,笼罩住所有的观天者,暗无天日。    所幸这等古无记载、惊世骇俗的天地异象,只是一闪而逝,快得就像从无出现过,但越是如此,阴阳家陆氏就越清楚其中的轻重利害。    一着不慎,即是覆巢之凶象。    邹子可恨!可怕邹子!    陈平安说道:朋友的朋友,未必是朋友,敌人的敌人却可能成为朋友。邹子算计过我,也算计你们,所以说我们在这件事上,是有机会达成共识的。    陆尾不露声色,内心却是悚然一惊。    陈平安神情闲适,手持一根竹筷,轻轻敲击已经翻转过来的桌面。    不愧是仙家材质,常年不见天日的桌子反面,依旧没有丝毫劣迹。    陆前辈不要多想,方才这个用来试探前辈道法深浅的拙劣剑招,是我自创的剑术,远未圆满。陈平安微笑道:你们中土陆氏未能依循天象征兆,在我身上找到蛛丝马迹,绝对算不上什么失职,更不是我小小年纪就能够遮掩耳目,瞒天过海。要怪就怪当年小镇龙窑那边的勘验结果,误导了陆老前辈,说不定我不是什么天生的地仙资质,要更高些,是你和大骊地师们都看走眼了,很简单的道理,一旦某个起始的一就错了,之后何来    一百一千一万的正确皆是‘万一’才对吧,陆前辈身为堪舆家的宗师,以为然    除此之外,陈平安还有一门剑术取名片月。    一极简一至繁,刚好是两个极端。    陈平安提起那根青竹竹筷,笑问道:拿陆老前辈练练手,不会介意吧反正不过是折损了一张真身符,又不是真身。    可怜南簪作为今天设宴待客的东道主,贵为大骊太后,结果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能插上嘴,也不敢随便开口。陈平安身边,站着一个能够掌控心弦的小陌,可陆尾毕竟是一位仙人境巅峰的阴阳家大修士,所以小陌只能为自家公子提供一些关于陆尾心湖的关键词语,以及零碎片段    的心声,例如陆氏观天者,星辰坠落,长河干涸,陆氏岳渎祝史,天台司辰师,邹子……    陆尾笑道:陈山主自然当得起‘天资卓绝’一说。    不是什么天生剑胚,却能在后天温养出两把品秩极高的本命飞剑,最终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剑修。陆尾虽然不清楚为何那个存在,没有传授身为剑主的陈平安任何剑术,但是绝对不信是什么大骊朝廷看走眼,本命瓷烧造一事,是三山九侯先生传下的秘法,勘验资质    ,绝无问题。陈平安抬头看了眼天色,再稍稍转头,瞥了眼地上那张给大骊太后准备的挑灯符,此符要比那一炷云霞香的下场好不少,虽然坠地,还沾了些酒水,却依旧在缓缓燃烧。    在今天的这局酒宴上,既像是南簪的保命符,又是陆绛的催命符。    南簪顺着陈平安的视线,瞅了眼地上的符箓,她的内心焦急万分,翻江倒海。    陈平安将那根筷子丢到桌上,刚好横在相对而坐的两人中间,将一张桌子对半分。    南簪知道陈平安这个动作的深意,用心险恶至极!    是问她,怕不怕大骊朝廷一分为二,陷入南北对峙的分裂格局。不是说陈平安可以单凭一己之力,就为曹枰在内的上柱国姓氏,为那些棋子作出决定,而是陈平安如今在大骊京城,一旦做出了某个立场鲜明的决定,那些棋盘上的数    量繁杂、利益纠缠的棋子,就会自行权衡利弊,审时度势,趋利避害,寻求利益,最终趋同,与陈平安的那个决定相互依附。    一颗颗位居庙堂、山上要津的重要棋子,或继续袖手观望,或暗中推波助澜,或干脆亲身走上赌桌……南簪只是凭借那串灵犀珠,记起了之前数世记忆,并不完整,只是恢复一部分记忆,这自然是陆尾早就在这件山上至宝上动了手脚,免得陆绛在这一世成为大骊太后南簪,头发长见识短,自以为是,不顾大局地一个发狠,陆绛就痴心妄想与家族划清界线,中土陆氏当然不是没有手段让南簪回心转意,只是如此一来,白白消耗手段,对中    土陆氏,对大骊王朝,都不是什么好事。无论是皇帝宋和,还是藩王宋睦,极有可能,兄弟二人都会因此敌视中土陆氏。    陆尾说道:既然陈山主没有滥用剑术,说明双方还有商量的余地。    已经重新站在公子身后的小陌,听到这句话,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小陌只觉得开了眼界,好家伙,变着法子自寻死路。    浩然天下的仙人境修士,胆子就这么大吗佩服佩服,要是当年自己有这种胆子,早就去三教祖师干架了吧。    陈平安点头说道:也好,让我可以顺便知道陆氏祠堂里边的续命灯,是不是比一般祖师堂更高妙些,是否能够让一位仙人不跌境,仅仅是此生无望飞升而已。    抬起右手,从陈平安掌心的山河脉络当中,凭空浮现一枚六满印。    陈平安手托一枚古老的五雷法印,那就请你去跟某位外乡道友做个伴,巧了,两位都曾是仙人。    托月山一役,印章四面总计三十六尊闭目神灵,皆已被身负十四境道法的陈平安,点睛开天眼。    祭出法印,雷君电母、雨师风神在内,三十六神灵同时睁眼,各司其职,衬托得陈平安如那手握阴阳造化的上古得道之士,在掌心自成天地,天道循环。    陆尾脸色剧变,实在是由不得他故作镇静了。点燃续命灯,彻底脱胎换骨,更换一副皮囊,除了跌境,此外最怕一事,就是修士的魂飞魄散,却死得不干不净,魂魄被外人拘拿,脱困不得,不然就像落个类似骨肉    分离,天各一方的尴尬境地,对于重塑肉身、魂魄的修道之人而言,一旦重新登山修道,却犹有前世前身的红尘纠缠,无异于雪上加霜。    可陈平安只是一位剑修,至多还有纯粹武夫的身份,如何精通雷法符箓,关键还学了一门极为上乘的拘魂拿魄之法    以雷局锻造出来的炼狱,寻常练气士不知真正厉害所在,不知者无畏,深知内幕的阴阳家却是无比忌惮,雷局别称天牢!    更让陆尾心生悲愤、再转为凄凉心境的,还是那枚法印的天字款,竟是以极其罕见的倒印法,篆刻令,敕,沉,陆四字!    不是符箓大家,绝不敢如此颠倒行事,故而定是自家老祖陆沉的手笔无疑了!    陆尾仍是不敢相信,一个修道岁月才半甲子的陈平安,就能够凭借自身符箓造诣,倒刻符文!    况且这枚法印的品秩如此之高,存世如此之悠久。    如果不是确定眼前青衫男子的身份,陆尾都要误以为是龙虎山天师府的某位黄紫贵人。    陈平安喊道:小陌。    南簪赶紧转头,伸手挡住那些符箓蹦碎开来的漫天符光。    所幸又是一张用以替死换命的斩尸符。    只是陆尾真身,依旧被小陌一只手牢牢按住。    小陌双指并拢,轻轻拍了拍陆尾的肩头,再次将陆尾敲成粉碎。    三张斩尸符,都已经用掉。    南簪一脸呆滞。    这就算是谈崩了    自己还没开口说话呢。    既然陈平安都要与整个中土陆氏撕破脸了,一个陆绛能算什么    陆尾好像心知必死,语气平淡,陈平安,你不要太欺人太甚了。要杀便杀,何必辱人。    那个小陌故意没有去动自己的这副真身。    而那个心机深沉的年轻人,好像笃定自己要使用其余两张真相符,然后作壁上观,看戏    小陌感慨道:天下学问,教人为难。既说人做人留一线,能饶人处且饶人,又教我们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以免反受其害。    接下来一幕,更让陆尾道心不稳。    青衫客掌心起雷局!    雷法浩荡,道意精纯。陆尾愈发大惊失色,下意识身体后仰,结果被神出鬼没的小陌再次来到身后,伸手按住陆尾的肩头,微笑道:既然心意已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躲个什么,显得不    豪杰。    陈平安冷不丁说了一番让南簪如坠云雾的言语,齐先生当初在骊珠洞天,能让陆尾求死不得,我当然差得远了,只能让你求死容易,觅活稍难。    陆尾,以后在你家祠堂那边点灯续命了,还需记得一事,以后不管在何地何时,只要见着了我,就乖乖绕路走,不然对视一眼,等同问剑。陆尾再无半点世外人的出尘气象,急匆匆说道:陈平安,有话好说,本命瓷一事,实不相瞒,我确实无法擅自定夺,但是我可以马上飞剑传信中土陆氏,恳请家主亲自回    信,一定给你一个确切答复!    陆尾当然不愿就此沦为一具魂魄分离的牵线傀儡,    只见那个年轻人双手笼袖,笑眯起眼,思量片刻,视线偏移,小陌啊,聊得好好的,又没让你动手,干嘛与陆老前辈怄气。    小陌立即点头道:是小陌冲动了。然后小陌拍了拍陆尾的肩膀,像是在拂去灰尘,陆老前辈,别见怪啊,真要见怪,小陌也拦不住,只是切记,千千万万要藏好心事,我这个人心胸狭窄,不如公子多矣,    所以只要被我发现一个眼神不对劲,一个脸色有煞气,我就打死你。    陆尾身体紧绷,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南簪则恨不得把桌对面那张笑脸挠出花来。    陈平安身体前倾,重新拿回那根筷子,左手持筷,指了指一旁被小陌始终拘禁在原位的陆尾,只需要我做一件小事你和中土陆氏的胃口,可比南簪可要大多了。    每一次轻轻晃动,都看得南簪道心震颤。    至于被指指点点的陆尾,作何感想,不得而知,反正肯定不好受。    陆尾疑惑道:陈山主何出此言,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连那桩小事都没说。    陈平安盯着陆尾,然后叹了口气,有些神色恍惚,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把我当做一棵田间垅边的稗草啊。    乡野间稗子,一年生草本,近水,稻田间沟渠旁,近水则生,所以就会有老农寻稗草,与稻苗区分开来,见到了就随手拔除。    陈平安看着那个陆尾,摇头道:可我如今已经读过不少书,不再是那个连本拳谱都不会看的窑工学徒了。    陈平安手持筷子,站起身,绕着桌子缓缓散步,瞥了眼桌子,既是自己的棋局,又是陆氏某种试图以天象地理作为更大棋盘的隐晦手段。    说不定郑居中先前让自己不要选址桐叶洲,除了让自己倍感无力之外,还有某种深意    甚至就是一种需要自己去刨根问底的暗示谜题谜底之所在,就与阴阳家陆氏有关比如今天待客的南簪陆尾两人,一男一女,就涉及阴阳两卦的对峙。那么与此同理,宝瓶洲的上宗落魄山,与桐叶洲的未来下宗,自然而然,就存在一种类似的山势牵引    ,其实在陈平安看来,所谓的山水相依最大格局,难道不正是九洲与四海    没有任何征兆,小陌以双指割掉陆尾的那颗头颅,同时以.show-app2{width:100%;clear:both;display:block;margin:0010px0;border-radius:3px3px;border:1pxsolidf2f2f2;}.show-app2-content{float:left;width:70%;background:dff0d9;font-size:14px;padding:10px0px;color:3d783f;border-radius:3px003px;line-height:22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cover{float:left;margin:0px10px;height:40px;width:40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float:left;}.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p{margin:0;}@media(max-width:768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show-pc{display:none;}}.show-app2-contentimg{width:36px;height:36px;border-radius:50%;}.show-app2-button{background:44a048;border-radius:03px3px0;float:left;width:30%;text-align:center;padding:10px0px;color:fefefe;font-size:14px;position:relative;line-height:22px;}.show-app2-button:after{content:;width:8px;height:8px;border-radius:50%;background:ff6666;position:absolute;top:3px;right:3px;}同时以后者体内蛰伏的无数条剑气,将其镇压,无法动用任何一件本命物。    与此同时,刚刚闲庭信步绕桌一圈的陈平安,一个手腕翻转,驾驭雷局,将陆尾魂魄拘押其中。    南簪咽了咽口水。    陈平安手托雷局,继续散步,只是视线一直盯着那张桌面。    小陌则将那颗头颅轻轻放回脖子上边,微微屈膝,左右张望一番,将那颗脑袋稍稍移了移位置,先前有点歪了。    暂时死不了,好歹是个仙人。    南簪脸色惨白,如丧考妣。    疯子,都是疯子。    南簪知道,真正的疯子,不是眼神炙热、脸色狰狞的人,而是眼前这两个,神色平静,心境古井无波的。    话不多说,事没少做。陈平安收回视线,低头端详掌心雷局中的仙人魂魄,微笑道:对不住前辈,如此斩杀仙人,确实是晚辈胜之不武了。稍等片刻,我还需要再捋一捋思路,才能牵起个线头    。归功于文庙功德林、与人云亦云楼以及大骊钦天监的三处藏书,又因为陈平安早就对中土陆氏仰慕已久,涉及到当年剑气长城的的十三之争,以及被邹子拿来针对自己    的陆台和刘材,所以陈平安这些年对阴阳家和中土陆氏的暗中探询,可以说是不知疲倦。    中土陆氏的一姓家学,就几乎等同于阴阳学,完全可以将陆氏视为浩然天下一座最大的钦天监,海纳百川,藏书极丰。就像宝瓶洲的云林姜氏,在从中土迁徙之前,祖上曾是上古时代的大祝,辅佐文庙礼圣,大祝负责祭祀祈祷之事,着青衣朱裳、无旒冕之祭服,常驻祠内,专事鬼神,职    掌天下读祝,祈福祥永贞,天人和同,常有大年。而中土陆氏的先祖,在浩然历史上,曾是文庙六官之一的太卜。如今山下王朝六部衙门的别称,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源于这上古文庙六官。而太卜其中一桩职责,就是负责看管一本极有来头的经书,那部后世三教百家皆有所涉猎的群经之首,在浩然天下的流传,并无任何禁止,读书人可能只需要花十几文钱,就能买上一本。但是还有两部大经,却是被束之高阁了,因为涉及到太多具体、详实的修行之法,前者如祖山、大岳,后者如两座储君之山,两部辅经,其中一部放在文庙功德林的麟台,另外一部的    初刻初本,好像就藏于陆氏司天台一处名为芝兰署的秘境。不同于一般阴阳家五行相克的学说,传闻此书以艮卦开始,学问命理,如山之连绵。先前陆尾亲口说陆氏有地镜一篇,估计就是来自这部大经的分支。总之你陆尾所谓的那件小事,注定绕不开自己与落魄山的命理,甚至陆氏在桐叶洲北方地界,早有谋划了,比如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处看似上天垂象的形胜之地,却是中土陆氏用以勘察三元    九运、六甲值符的某种山川坐标。我的人生轨迹如水长流,与我的山头不动,上下两宗遥遥对峙,双方共成经纬线只不过你们中土陆氏的这场观道,还需要一条脉络的起始点,就是你们希望我答应的那    件小事事情肯定不大,我相信,但是这件小事,肯定在未来岁月里,牵扯出数量最多的伏线和引线。    怎么,故伎重演,你们陆氏是把我当成那位大骊先帝了    陆尾,你自己说说看,该不该死    陆尾的尸体呆坐原地,全部魂魄在那雷局内,如置身油锅,时刻承受那雷池天劫的煎熬,苦不堪言。    不是陈平安的言语,戳中了这位陆氏老祖的心思,而是寥寥数语,像是帮着陆尾点破了天机。    弃子。    原来自己比南簪好不到哪里去,皆是那个家主陆升眼中可有可无的弃子。    陈平安瞥了眼掌心牢笼内的陆尾魂魄,啧啧道:竟然只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虫,有点让人失望了。    合拢手掌。    五雷汇聚。    如天地并拢,    来自陆尾神魂的那种无声哀嚎,让仿佛刺破耳膜的南簪抱住脑袋,她才发现痛苦的来源,是自身道心的震颤和心湖的翻涌。    陈平安抬起头,望向那个南簪。南簪满脸痛苦之色,艰难开口道:我已经将那本命瓷的碎片,派人偷偷放回骊珠洞天了,在哪里,你自己找去,反正就在你家乡那边……此事老祖陆尾都不知晓,我当然    要为自己某一条退路,但是到底藏在哪里,你只管自己取走我手上的这串灵犀珠,一探究竟……按照南簪的小算盘,这个泥腿子跟陆氏老祖谈妥了,她大不了让人从小镇取回本命瓷,谈不拢,比如陆氏老祖准备将自己舍弃,那就怨不得自己独自跟陈平安做买卖了,    你们陆氏真当大骊王朝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我是南簪,出身豫章郡的大骊太后,不是什么陆绛。    陈平安用一种可怜的眼神望向南簪,玩弄心计,凭你赢得过陆尾想什么呢,那串灵犀珠,已经彻底作废了。趁着陆尾不在场,你不信邪的话,大可以试试看。    南簪如遭雷击,立即低头,伸手捻动一颗颗灵犀珠,原本蕴藉灵彩的珠子,好像失去了一层山水禁制障眼法,变得黯淡无光,呈现出一种枯死。    小陌悄悄收起那份剥削掉灵犀珠的剑意,疑惑道:公子,不问问看藏在何处    陈平安以心声笑道:我已经知道藏在哪里了,回头自己去取就是了。    反正离着自己的祖宅,就几步路。    南簪抬起头,看了眼陈平安,再转过头,看着那个尸首分离的陆氏老祖。    眼中恨意,已经一般多。    但是这位大骊太后看待前者,一半恨意之外,犹有一半畏惧。    看在这个答案还算满意的份上,我就给你提个建议。陈平安提醒道:陆绛是谁,我不清楚,但是大骊太后,豫章郡南簪,我是早早见过的,以后做事情,要谋而后动。大骊宋氏不可一日无君,但是太后嘛,却可以在长春宫    修行,长长久久,为国祈福。    听得懂吗    南簪神色木然,轻轻点头。    陈平安又问道:我信不过你的脑子,所以得多问一句,‘不可一日无君’,你真听懂了    南簪还是点头。    一句话两种意思,大骊宋氏皇帝宋和,必须在位,否则一国群龙无首,就会朝野震荡。    再就是皇帝宋和如果万一出现意外了,朝廷那就得换个人,得马上有人继位,比如当天就换个皇帝,还是一样的不可一日无君。    至于陆尾的一粒心神芥子,就像被强行塞入一副虚无缥缈的皮囊,见识到了一幅幅光阴画面。    一处虚相的战场上,托月山大祖在内,十四位旧王座巅峰大妖一线排开,好像陆尾单独一人,在与它们对峙。    使得陆尾一颗道心摇摇欲坠。    在大地之上,旧王座大妖绯妃正在拖拽悬空大河。    在一座大山之巅,有那名为元凶的巅峰大妖,身边站着河上姹女,有剑光像是朝陆尾笔直而来。    ……    在陆尾道心将碎之际。    最终来到了那条陆尾再熟悉不过的杏花巷,那边有个中年汉子,摆了个贩卖糖葫芦的摊子。    那个汉子,似笑非笑,似言非语,在与阴阳家陆氏老祖说一句话,好久不见,废物陆尾。    道心砰然崩碎,如坠地琉璃盏。    陆尾知道这明明是那年轻隐官的手笔,却依旧是难以遏制自己的心神失守。    失魂落魄的那粒陆尾心神,之后被牵扯来到一处府邸门口,没有关门,里边有个修士,盘腿而坐,身前搁放有张书桌,好像在那边持笔书写什么。见着了陆尾,那人立即抬起头,满脸意外神色,还有几分激动,赶紧起身,走到门口,却是一步都不敢跨出,只是用蛮荒天下的大雅言殷勤问道:这位道友,来自蛮荒何    处    陆尾精通蛮荒雅言,犹豫了一下,沙哑开口道:中土陆氏。你是    那人蓦然大笑起来:好好,好极了,同是天涯沦落人。    有难同当,管你是来自家乡还是浩然。    最好咱俩当个邻居,平时还有话聊。    陆尾眼前此人,正是那个来自被打成两截的仙簪城的副城主银鹿,之前被陈平安拘拿了一魂一魄,丢在这边。仙簪城如今被两张山、水字符阻隔,作为蛮荒武库的瑶光福地,也没了。此地银鹿,羡慕死了那个好歹还有自由身的银鹿,从仙人境跌境玉璞怎么了,不一样还是偎红倚    翠,每天在温柔乡里摸爬滚打,师尊玄圃一死,那个自己说不定都当上城主了。    可怜自己,被关在这里,埋头写书。    将所有关于蛮荒天下的见闻都记录在册。    用那位年轻隐官的话说,如果不写够一百万字,就别想着重见天日了,如果内容质量尚可,说不定可以让他出去走走看看。    在小天地之外的酒局那边。    小陌突然轻声道:公子。    陈平安此刻正低头看着蕴藏雷局的拳头,眼神异常明亮。    听到小陌的称呼后,陈平安却置若罔闻。    小陌只得再次喊了一声公子。    陈平安这才抬起头,朝小陌笑了笑。    南簪和陆尾,一直都觉得这个生面孔的陌生,是个来自剑气长城的护道人。    其实不然,恰恰相反,小陌此次跟随陈平安做客皇宫,拜访两位故人,是为了在某种时刻,让小陌提醒他一定要克制。    陈平安松开五指,陆尾瞬间魂魄归位,立即从袖中摸出一张紫青色符箓,抹在脖颈处。    一个已经瓶颈的仙人,竟然在一次没有出手的情况下,就跌境为玉璞。    这种山上的奇耻大辱,无以复加。如何对付这个陆氏老祖,陈平安其实选择不多,陆尾不是那个仙簪城银鹿,陈平安不太敢剥离魂魄,留在自己一座人身小天地的禁制当中,所以要么将其炼化全部魂魄,使得陆尾靠着一盏家族祠堂的续命灯,学那怀潜,重新修行。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使得对方跌境,唯一的意外,是陆尾的那颗道心,比起陈平安的预期设想,太过脆弱了    。估计是齐先生,还有那邹子,都曾在陆尾那颗道心之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定然吃过大苦头。    当然,如今勉强还得算上一个自己了。    陈平安这几年一直将整个中土陆氏,视为一位十四境大修士的假想敌。    现在看来,没有任何高估。    即便对方没有一位飞升境,甚至哪怕没有一位仙人境,陈平安对中土陆氏的忌惮,都不会减少半点。    今天的陆尾,只是被小陌压制,陈平安再顺水推舟做了点事情,根本谈不上什么与中土陆氏的对弈。    陈平安从桌上拿起那根筷子,望向今日劫难可谓元气大伤的陆尾,山高水长,好自为之。    陆尾好像变了一个人,点头道:人要听劝,铭记在心。    方才在来时路上,那一袭青衫,双手笼袖,与陆尾的一粒心神并肩而行,转头笑问一句,你我皆凡俗,畏果不怕因    红尘万丈,苦海滔天,凡俗畏果,山巅怕因。    陆尾当时根本不知如何作答。    然后那一袭青衫又笑着拍了拍肚子,说了句怪话,枵肠辘辘,饥不可堪。试问陆君,如何是好    陆尾依旧无言以对。    桌旁停步,陈平安说道:以后就别纠缠大骊了,听不听随你们。    陆尾看了眼那个陆绛。    陈平安最后笑道:你们中土陆氏的此次问剑,我陈平安和落魄山,即刻起就算正式领剑了。    陆尾站起身,朝陈平安打了个道门稽首,就此身形消散。    只留下一个茫然失措、狐疑不定的南簪。    倒是干脆一鼓作气宰掉那个陆尾啊!就这么放虎归山了    陈平安将那根筷子随手丢在桌上,笑呵呵道:你这是教我做事    南簪就像被掐住脖子。    今天真是见鬼了,一句心声说不得,难道心事都想不成    陈平安指了指那根筷子,送你了,可以当一支簪子别在头上,每天照镜子的时候拿来提醒自己,已经不是陆绛的南簪,簪子难簪。    南簪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拿起桌边那根筷子。    陈平安沉默片刻,没有立即离去。    南簪也不敢多说什么,就那么站着,只是这会儿绕在身后,那只攥着那根青竹筷子的手,青筋暴起。    结果对方笑着来了一句,收礼不道谢啊,谁惯你的臭毛病    南簪只得病恹恹敛衽施了个万福,挤出一个笑脸,与那人道了一声谢。    陈平安带着小陌一起离去。    南簪一番天人交战,还是以心声向那个青衫背影追问道:我真能与中土陆氏就此撇清关系    陈平安头也没转,天晓得。    一起走向那处宫门,两侧都是高大墙壁。    陈平安说道:陌路相逢,各结各缘,世道生活,各还各债。    小陌眼睛一亮,道:被公子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小陌误打误撞,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好名字。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陌生这个名字很大,喜烛这个道号很喜庆,小陌这个小名很小。    小陌沉默片刻,试探性问道:公子,我有几把本命飞剑,不如都帮着改个名字吧    我确实擅长取名一事,但是一般不轻易出手。    初一,十五。    账簿,砍柴。    当然还有那暖树和景清。    被伤过心呐。    不过这笔旧账,跟暖树小丫头没关系,得全部算在陈灵均头上。    陈平安转头问道:到底是几把本命飞剑    小陌赧颜笑道:只有四把,品秩都一般。    陈平安拍了拍小陌的肩膀,小陌啊,经不起夸了不是,这么不会说话。    小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以心声说道:公子,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陈平安笑道:那就别说了。    小陌嗯了一声,就没有将那个想法说出口。    在那远古大地之上,那会儿小陌刚刚学成剑术,开始仗剑游历天下,曾经有幸亲眼见到一个存在,来自天上,行走人间。    身边的公子,就很像那个人啊。岁月悠悠,万年之后,小陌都记不得对方的一切容貌、嗓音了,不知为何,小陌也忘记了遇到了对方后,双方到底聊了什么,还是其实什么都没说,反正就只留下了一个    模糊的印象,让小陌万年不曾磨灭,时至今日,小陌就只记得对方,好像脾气极好极好,那个唯一剩下的印象,很没有道理可讲了。对方看天地万物、有灵众生的时候,也就是这般眼神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