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陈平安的父亲是哪位圣人
登录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三百八十六章 又一年春(第1页)

    陈平安一番天人交战,才让崔东山和石柔寄居的那副阳神身外身进屋子。    崔东山依旧是以那把金色飞剑画了一个大圈,陈平安忍不住询问这是什么术法神通,崔东山笑言是上古神人的手段,画地为牢,既可当做庇护之所,也能囚禁他人,进不去出不来,所以有雷池的说法,后世以此改良、演化而成的仙家术法,多达数十种,大多偏离正道,不值一提。    落座后,提及石柔,崔东山说得眉飞色舞,很是称赞了石柔根骨一大通,说这开山一事,除了耗费两袋子金精铜钱之外,都算顺风顺水,这副飞升境大修士剥离出来的琉璃金身,竟然真给石柔阴魂以大毅力、大福缘,成功变成了寄放魂魄的一座洞天福地,如今杜懋皮囊和石柔魂魄两者之间,虽然还有些相互排斥,可之后不过是些消耗光阴和银子的水磨功夫,已经没有大碍。    崔东山说过了天大的好消息,就开始挑瑕疵,开了门,反客为主,不过是第一道关隘,石柔在根骨一事上,得天独厚,如果早先有人识货,又肯砸钱,帮她谋划个咱们宝瓶洲第一流的五岳正神都没问题,底子好,所以她才能够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只是她根骨好,并不意味着修行资质就上乘,事实上石柔作为一头存活数百年的孤魂野鬼,都没能修出个花样来,没能当个鬼王之类的,除了旧主人不靠谱之外,石柔本身修行天赋实在是算不得出彩,所以石柔的瓶颈比较要命,注定破不开这具琉璃金身的限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真正得一份大自在。    陈平安取出一壶桂花酿,崔东山接过后,仰头痛饮一大口,抹了抹嘴,好在进了座金山,即便是惨兮兮的小鬼搬财,每次搬得再少,几十年几百年,孜孜不倦,终究能够搬出个富甲一方的有钱人,此后只需要石柔用笨法子啃硬骨头,没什么大的修行关隘了,这就是仙人遗蜕最令人嫉妒的地方,一路直去上五境,不用结金丹,不用养育元婴,连天魔都不用理睬,谁不羡慕    崔东山嘿嘿一笑,当然先生心智坚韧,是不会羡慕,学生我呢,早有珠玉在前,是不用羡慕,归根结底,我还是不如先生的。    陈平安提醒道:不管石柔修行如何积蓄金精铜钱,我手上都会留下六颗金精铜钱,你别打这笔钱的主意。    崔东山正色道:有宅心仁厚的先生,做那藕花福地四只蝼蚁的主人,真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这要是还不知道惜福,活该天打雷劈。先生你且放心,龙虎山的五雷正法,学生还是会一些的,说不得比一些天师府的黄紫贵人还要更加精通,到时候先生一声令下,我就替天行道。    陈平安摇头道:还是希望能够跟他们四人有个善始善终吧。    崔东山轻声道:先生为何问都不问,六十年后,又该如何牢牢掌控住石柔    陈平安笑道:我不问,你就不会说了只说做买卖,谋划之事,我比你差远了,我相信你,更相信你不会在大道之外,鬼鬼祟祟,那也太看不起你崔东山了。    崔东山感激涕零道:不曾想在先生心目中,学生已是如此善解人意的人物,先生愿意信任学生,学生岂敢不效死!    陈平安看了眼即将以杜懋形象行走人间的枯骨艳鬼,问道:不后悔    石柔笑道:主人不知道作为阴魂所遭受的种种苦楚,听闻春雷声,晨钟暮鼓声,天地之间有正气罡风,金秋肃杀之气,沙场兵戈之气,各方山水祠庙和城隍阁,诸多种种,皆是我们野鬼的磨难,而且很容易失去最后一点灵智,沦为只知杀戮的厉鬼……    石柔娓娓道来,说了许多阴物存世的规矩和内幕。    陈平安听得仔细,这才稍稍减轻了那份面对杜懋的不适应。    崔东山始终面带微笑,陪着陈平安一起竖耳聆听石柔的阐述。    入住杜懋琉璃金身一事,大致上已经尘埃落定。    崔东山只说明天还要再修养一天,陈平安点头答应下来。    屋内颇像是一场庆功宴,不过也就当局者三人,一壶桂花酿而已。    最后崔东山起身告辞,陈平安将他们两人送到屋门口,关上门后,白衣少年和白发老者一前一后走在廊道中。    虽然崔东山满脸喜庆之色,可石柔不知为何,越走越心惊胆战,到了崔东山的屋内,果不其然,他一把抓住杜懋的头颅,五指如钩,将石柔按在墙壁上,厉色道:小小阴物,比蝼蚁还不如的存在,也敢在我先生面前夸夸其谈!谁给你的狗胆!    一副相当于仙人境体魄的琉璃金身,不输九境武夫的雄浑体魄,照理说如今不过地仙境界的崔东山这一抓,不过是给石柔挠痒痒才对,可崔东山明显用上了秘不示人的某种神通,神魂激荡,如五股强劲罡风吹拂石柔的神魂根本,痛得石柔那张沧桑脸庞扭曲,泪流不止。    崔东山抬起另外一手,对着石柔额头屈指一弹,如洪钟大吕响彻石柔心扉。    松开五指后,石柔瘫软在地,浑身颤抖,大汗淋漓。    崔东山一脚踩在她额头上,使得石柔后脑勺猛然撞壁,崔东山弯下腰,俯视着她,讥笑道:才不配德,德不配位,你两样全占了,信不信我这就将你的神魂重新拔出遗蜕,日日夜夜受那浩然风的洗礼、甘霖雨的沐浴,或是干脆将遗蜕当做一盏灯笼,以你神魂作为灯芯,却能够让你毫无察觉,六十年后,骤然暴毙!    崔东山脚上加重力道,石柔脑后墙壁一点一点裂出缝隙。    崔东山眼神冰冷,怎么,不过是裤裆里多出只鸟,就忘乎所以了    石柔突然神色一变,眼神漠然,哪怕遭受着巨大屈辱和神魂痛苦,仍是抬起头,第一次与这个白衣仙师对视。    崔东山觉得有意思极了,微笑道:你这六百年前的亡国遗种,道家某一脉旁支的死灰余烬,辛苦熬了这么些年,就积攒出这么点隐忍功夫都敢跟我比拼棋力了问道于人,以歌答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如何,被我抓住根脚了吧不然我就以那问道之人,用你这一脉中兴之祖的独门秘法,将你那一点道脉仅剩灵光,彻底抹去    石柔满脸匪夷所思,终于流露出巨大的恐慌,那是比生死更大的惊惧。    她曾经在彩衣国城隍庙内的那块石碑上,轻轻哼唱过一首被陈平安误以为是彩衣国古老乡谣的诗歌,她本以为数百年前的陈年旧事,加上一切痕迹都被宝瓶洲各方势力合力销毁,早已不会有人知晓内幕,而且就算是偶然从杂书上看到这些诗歌残篇,又如何能够准确推断出她的真实身份一下子抓住她这头小小女鬼的真正死穴    崔东山伸出双指,那把从眉心掠出的金色飞剑,绕指飞旋,最后竟是画出一道早已失传的金色符箓,就像是在崔东山指尖绽放出一朵气象庄严的金色莲花。    石柔想要开口求饶,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手指,不断靠近她的眉心处。    石柔闭上眼睛,嘴唇微动,以心声默默吟唱那首当年所在道脉旁支的开篇歌。    束手就毙的石柔缓缓睁开眼睛,发现那人已经收起了手,用一种怜悯眼神打量着她。    崔东山直起腰,鞋底板在杜懋脸上蹭了蹭,如同踩在泥泞里脏了鞋底,得擦一擦。    他瞥了眼劫后余生的石柔,下不为例。    石柔轻轻点头。    崔东山刚走出去几步,猛然间转过身,一脚重重踹在石柔脑袋上,踹得大半颗脑袋都陷入墙壁当中,气呼呼道:不杀之恩,都不晓得跟我道声谢    石柔将脑袋从墙壁中拔出来,向崔东山默默跪地磕了三个头。    崔东山坐在桌旁,没好气道:我不会陪着先生一路走下去,在我离开后,记得别浪费了这副最能抗揍的身躯,要是在你没有竭尽全力的前提下,我家先生受了伤,无论大小,我就将你那点道种灵光从你神魂深处,摘出来,再拿去种植在一个僧人身上。    石柔缓缓抬起头,满脸悲苦,看着这个貌若神人却心思缜密且歹毒的仙师,喃喃道:世间怎么会有你这么可怕的人    崔东山嗤笑道:这可不是先生教的,是我自学成才。    石柔站起身,只敢靠墙而站。    崔东山一拍桌子,还不滚去自己屋子,杵在这里作死啊信不信我将你裤裆里那玩意儿剁下来,再让你吃下去    悲愤欲绝的石柔低着头,快步离开这座好似人间炼狱的屋子。    崔东山翻开桌上那些青鸾国文人撰写的书籍,越看越火大,重重合上书本,骂骂咧咧,狗屁的三日不读书,便觉语言无味,面目可憎。看这些玩意儿,老子像是脸上给人抹了一大把屎,还他娘是拉稀的屎。    崔东山睡不着觉,百无聊赖,就悄然离开客栈,去外边县城逛荡。    无意间见着了一位穷酸下五境野修,正在用不入流的小鬼偷钱术,驾驭十几只鬼灵精怪的小家伙,去偷一户市井人家的钱财积蓄,仿佛蚂蚁搬家,三三两两合力搬着铜钱和碎银子,修士蹲在墙根下,掂量着两三颗最值钱的碎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积少成多,不嫌少。    结果一转头,看到一位蹲在自己身边的白衣少年,算是陪着他赏月呢    野修吓得一哆嗦。    崔东山笑眯眯道:你这也下得去手怎么不偷大户人家的金银    野修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道:实在是那些个大户人家的门神,太不好对付,白白给它们打杀了我辛苦养育出来的搬财小鬼,赔本买卖啊。    崔东山点点头,倒也是。    野修眼珠子急转,就想跑路,将眼前古怪少年杀人灭口为了几两银子,至于吗再说天晓得是谁打杀谁    崔东山伸出双指,捻起一只拇指身高的偷钱小鬼,然后放在手心,双手合十,胡乱揉捏一番,看得那道行微末的山泽野修一阵眼自皮颤,得嘞,算是阵亡了麾下一员大将喽,哪里经得起给人这么搓圆捏扁的,他养出来的这些个偷钱小鬼,品相极低,不然也不至于连殷实人家的门神那一关都迈过不去。    在野修心疼不已之际,崔东山摊开手,那个呲牙咧嘴的偷钱小鬼,身上好似多穿了件红衣裳,将它丢在地上,命令道:走,去富裕人家偷块金子回来。    小家伙双手握拳,鼓着腮帮奔跑远去,很卖力。    过了约莫一炷香功夫,还真给它扛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子回来。    那野修看得目瞪口呆,回过神后,赶紧抱拳道:仙师神通广大,让人大开眼界。    崔东山站起身,一闪而逝,留下一个兴奋不已的山泽野修。    去了趟县城文武两庙,崔东山受不了他们的毕恭毕敬,胡扯几句,很快就离开。    实在还是无聊的紧,崔东山又随便给一户人家的彩绘门神,以画龙点睛之法,让两尊门神能够凝聚金身雏形,距离真正的神祇还有十万八千里,不过是能够吓唬些最没用的阴物而已,遮挡煞气更多些。又去这座县城家底第二富裕的家中,将他们家屋檐上的脊兽给一个个掰断了随手丢掉。    漫无目的,随心所欲。    一位地仙,无聊到这个份上,也算崔东山独一份了。    这天晚上,陈平安在崔东山带着石柔离开后,练习天地桩后,走出屋子,轻轻敲响隔壁房门,气笑道: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裴钱正挑灯翻看一本刚拿到手没多久的游侠演义小说,在陈平安敲门后,赶紧吹灭油灯,飞扑床榻,假装刚刚被吵醒,睡了啊。师父怎么还没有睡觉需要我开门吗    陈平安笑了笑,没计较这点撒谎,提醒道:不用开门。书什么时候不能看,别看伤了眼睛。明天我们不用赶路,你可以白天再看。    陈平安转身就走,想起一事,又在在门口说道:在我离开后,你别拿着油灯,躲在被子里看书。    屋内裴钱张大嘴巴,师父真是有点厉害啊,这都猜得到    她只得答应道:知道了。    陈平安离开后,虽然还是惦念着那本小说上的江湖恩怨和刀光剑影,可裴钱还是忍住诱惑,开始睡觉,只是始终睁大眼睛,没什么睡意,迷迷糊糊,过了很久才缓缓睡去。    第二天,吃过了早饭,陈平安屋内,崔东山在教陈平安下棋,依旧在翻来覆去纠缠那个小尖。    先是卢白象旁观,一看就入了神,最后竟是在间隙,快步离开,喊了隋右边一起过来看棋,说是妙不可言,隋右边曾经在棋盘上被卢白象以小尖开局,杀得丢盔弃甲,她偏不信邪,接连三盘任由卢白象以此定式,结果先手尽失,输得一塌糊涂,以至于她破例下了一系列无理手,仍是扳不回局面,所以当卢白象说自己对这手天下第一小尖的理解,早先才悟得三四分精髓,隋右边便生出一些兴致,跟着过来看崔东山到底是怎么教人下棋的,陈平安又是如何跟人学棋。    很快朱敛也跟了过来凑热闹,魏羡最后走进屋子。    只是隋右边很快就没了看棋的心思,实在是陈平安的下棋天赋,太过平平,崔东山教得再出神入化,摊上陈平安这么个不开窍的,    难免让已经在围棋上登堂入室的隋右边感到着急且无聊,于是就默默离开了。在这期间,隋右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站在崔东山身后的老者,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感觉是个比朱敛还令人恶心的……老娘娘腔你一个老爷们,不敢与人对视,还喜欢抿着嘴唇,兰花指捻着衣角算怎么回事    朱敛和魏羡在隋右边离开后,相继走出屋子。    老龙城那场厮杀,战场被割裂得厉害,所以画卷四人并没有见过桐叶宗杜懋,至于一直待在黄纸符箓当中的枯骨艳鬼石柔,亦是不曾见过,所以当杜懋这副仙人遗蜕现身后,隋右边他们都被蒙在鼓里,只当是崔东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拎出来的外人。    这天午饭之后,崔东山就开始闭门不出。    第二天清晨时分,一行人开始继续赶路,去往青鸾国京城。    本来随行队伍中有那头黄牛在,十分扎眼,可是当崔东山骑乘黄牛之后,虽然依旧惹人注意,但是看到这一幕画面的路人,都只是猜测这位俊俏少年郎,应该是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带着扈从们远游江湖,怪是怪了点,可是年纪轻轻,就有几分名士风流了。    有崔东山在,这一路走得就比较随意随性了。    画卷四人也各自嚼出些滋味来,若说陈平安遇上那两个朋友,张山峰和徐远霞,整个人的状态是活泼向上、再无老气的,那么与这位弟子他乡重逢,则是有分寸的悠然,先生学生两者之间的相处,虽说不太符合世俗常态,可陈平安肩头终究像是少了些担子分量。而且陈平安作为先生,除了学棋之余,还会跟这位弟子讨教法家学问。    一路上都是崔东山抢着掏腰包,绝不让自家先生破费一颗铜钱。    趁着崔东山与陈平安的闲聊,画卷四人也有不少收获,对这座浩然天下的认知,愈发清晰和广泛。    比如卢白象知道了在这座无奇不有的天地间,除了一心登顶的证道和武道止境,其实还有那醇儒治学,真正在学问和修心上下苦功夫。    也有诸子百家的不少练气士,被视为真人修道,重视道统学脉而轻视修为实力。    隋右边见识到了崔东山展露出来堪称光怪陆离的仙家术法,如何与日常生活点滴契合。    朱敛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又跟崔东山讨教了两次,想法很简单,就想确定这个家伙到底拥有多少件仙家法宝。    魏羡依旧是最沉默寡言的那个,也就跟裴钱最聊得来,一大一小,整天没大没小的。    崔东山仍是像先前那趟离开大隋京城后,两人结伴游历,偶尔会消失一段时间,陈平安从不过问。    老者石柔总算抖掉一些脂粉气,走路不再似女子腰肢扭动,没了自然而然的秋波流转,也不会不自觉地捻起兰花指,终于像个正儿八经的白发老人了。    可石柔仍然是这支队伍里最不讨喜的那个,江湖地位恐怕连黄牛都不如。    裴钱练习白猿背剑术和拖刀式,比较勤快,反正都是架子,还威风,不用吃开筋拔骨的苦头,比起六步走桩,更喜欢用陈平安帮她做的竹刀竹剑,练习女冠黄庭传授给她的这套刀法剑术。只是一次给盘腿坐在牛背上的崔东山,用阴阳怪气的口气,将她的背剑术说得体无完肤,崔东山捧腹大笑,以至于直接从牛背上跌落在地,把裴钱给打击得消沉了好几天,每天只敢练习走桩。    一行人到了距离青鸾国京师最近的一座郡城。    不知崔东山怎么找到的,众人在一座闹中取静的仙家客栈落脚。    陈平安确实没什么下棋天赋,只是没有就此丢弃一边,也没有钻牛角尖,耽误拳法剑术,每天拿出差不多一个时辰跟崔东山学棋。    到了这座名为百花苑的仙家客栈,据说掌柜是位中年男子面容的观海境修士,只是没有在陈平安他们跟前露面。客栈占地颇大,而且种了许多奇花异草,沁人心脾。由于佛道之辩马上就要在不远处的京城召开,郡城这座仙家客栈,所剩房间不多,裴钱再次跟隋右边睡一间,卢白象和朱敛魏羡三人挤一间,崔东山和石柔,陈平安是唯一独占一间屋子的。    住在这边,很烧钱,只是物有所值,有了许多千金难买的实惠,比如一些佛道之辩的山上内幕趣闻,以类似官府邸报的形式,客栈伙计每天都会赠予客人。除此之外,每间屋子,都有几样讨巧的小灵器物件,顶着仙家灵器的头衔,其实多是零零碎碎的边角料打造而成,总计价值两三颗雪花钱,可以任由客人带走。    这让裴钱乐开了怀。    跟隋右边说了好话,得了她们这间屋子的小物件,又跑去跟老魏小白那边,请他们嗑瓜子吃瓜果,磨磨蹭蹭,死活不愿离开屋子,最后还是朱敛嫌烦,让裴钱拿了那三件小东西赶紧消失,最后加上陈平安屋子里的四件,裴钱一下子就多出十件末等灵器,中五境仙师瞧不上眼这些中看不中用的累赘,下五境仙师则是根本住不起这里,结果就让裴钱一夜暴富了,那只多宝盒已经住不下这么多,只好暂放在陈平安的咫尺物当中。    仙师下榻之地,必然静谧疏远,而且打点好官府关系后,可以打造藏风聚水的阵法,灵气充沛远胜市井坊间。    而且客栈大门这边张贴的两尊彩绘门神,可是实实在在的符箓门神,一旦有邪祟靠近,就可以走出身披金甲的神人力士,执搏搓锐,可以噬食鬼魅。    除此之外,每天桌上还会有一小碟仙家蔬果,是百花苑一位农家修士的拿手好戏,也是这家开在山下的山上客栈的金字招牌。    裴钱在抄书的时候,几次搁笔休息,扭动手腕,都看到陈平安对着那碟子枣子、香梨发呆。    她有些想不明白。    只觉得师父好像想起了什么不那么开心的事情。    当她抄完书,发现陈平安依旧坐在原地,只是转头望向了窗外。    裴钱有些担心,开玩笑道:师父,怎么啦想师娘啦    陈平安回过神,微笑道:想要再抄五百字    裴钱苦着脸。    陈平安站起身,拍了拍裴钱的脑袋,开始绕着桌子练习六步走桩。    裴钱愈发奇怪,如今陈平安多是练习三桩合一的天地桩,不太单纯练习这个最入门最简单的拳桩了。    裴钱收拾了纸笔,趴在桌上,随口问道:师父,你从小就不怕鬼怪吗    陈平安一边缓缓走桩,一边回答:跟你不太一样,我很小的时候就不怕,反而希望世间真的有鬼怪,经常一个人去家乡小镇外边的神仙坟,稍大一些,就要跟人去大山里砍柴烧炭,或是一个人去寻找适合烧瓷的土壤,都没怕过。    裴钱哇了一声,师父真是天赋异禀唉。    陈平安一笑置之,没有解释其中缘由。    这天正午时分,客栈伙计又送来一份仙家邸报,内容五花八门,上边记载一事,最让陈平安感兴趣,在跟崔东山学完棋后,询问了崔东山的见解。    青鸾国大都督韦谅在带兵北上途中,路过一座州城,因为一件小事,揪出了两位渎职官员,一个武将贪赃枉法,受贿十数万两白银,一个舞文弄墨,结果前者只是贬谪了事,对后者竟是先斩后奏,直接杀了。    崔东山没有怎么思考,脱口而出道:这就是法家的行事风格,对于后者,常人往往会视为罪责轻于前者,法家却偏偏要罪加一等。    崔东山笑问道:先生想得通其中关节所在    陈平安深思之后,感叹道:真是厉害。    崔东山随口道:三教之外的诸子百家,能够屹立千年不倒传承至今的,都有其立身之本,和独到之处。所以有个家伙早就说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俗人喜好前半句,修道之人就会觉得妙在后半句。说到底,三教百家学问,单独一门,恐怕修士穷其一生,都不敢说走到了学问的尽头。就看怎么取舍了,取了,又几分学问真正变成自身本事,舍掉的,又是否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陈平安点点头。    崔东山抓起一颗香梨啃咬起来,含糊不清道:只不过学问是学问,为人是为人,有些关系,却无绝对关系。所以这才有了世事复杂嘛。一个人如何活,跟读了哪些书,读了书有无用,都是自己的缘法因果。世上笨蛋实在太多,不知道读书一事,首要之事,是让我们更多认识这个世道,白瞎了三教百家圣贤们的苦口婆心。圣人传授学问,一本本经籍,就像一盏盏悬挂夜间的灯笼,道路有不同,灯笼有明暗大小,只可惜世人自己睁眼瞎。    陈平安对此不置可否。    崔东山本就是没话找话,就转移了话题,说了些关于小宝瓶的光辉事迹。    说去年末,李槐这个小愣子跟同窗起了争执,一本书院刚刚分发的书籍,给同窗拿了去,说是他的,李槐又拿不出证据来,结果李宝瓶刚好路过,立马断案,她用了个法子,拿过那本书,对李槐两人说,反正说不明白,撕成两半好了,一人一半。李槐急眼,另外那个孩子则高高兴兴答应下来,于是李宝瓶就将书本丢给了李槐,狠狠揍了另外孩子一顿,一直在远处袖手旁观的一位老夫子,哈哈大笑,那个孩子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哭着去跟老夫子喊冤告状,结果又挨了一顿板子。    陈平安听完后,开怀而笑。    裴钱在一边听着,叹气道:那个偷书的家伙也太笨了吧,唉,果然是天底下笨蛋太多,么得办法。    陈平安一板栗砸过去,不是笨不笨的事情,是偷书一开始就不对,偷了书聪明得不露马脚,更不对。    裴钱委屈道:我没说偷书就对啊。    崔东山笑道:天底下又蠢又坏的人,也不少。这些货色,儒家学问是教不了的。    裴钱深以为然,点头道:你们刚才聊的法家就挺好,对付坏人,感觉很管用。    说到这里,裴钱立即住嘴,生怕陈平安生气。    陈平安笑道:你现在这么想是没错的,但是还需要看更多的书才行,不要觉得这会儿就已经得出正确答案了。    裴钱想了想,那还是儒家更好吧。    她现在抄那本儒家典籍就已经够累的了,再多出一本法家书籍来,不是自找罪受吗    崔东山伸出大拇指,不愧是朱敛所说的铁骨铮铮。    裴钱假装没听见。    崔东山笑问道:裴钱,你跟魏羡关系不错    裴钱心生警惕,笑眯眯道:关系一般哩。    崔东山哎呦一声,见风使舵,很是灵气嘛。    裴钱翻了个白眼。    到了师父这边,马屁一个接一个,到了自己这里,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一句好话,这个家伙真是讨厌。    哪天这个姓崔的惹恼了师父,而她作为开山大弟子,那会儿又练成了绝世剑术和刀法,就学那游侠演义小说上的,清理门户!    崔东山好像裴钱肚子里的蛔虫,笑呵呵道:怎么,就凭你那拙劣的剑术刀法,也想要将来哪天,找机会跟我掰腕子    裴钱一脸茫然,你在说啥呢    崔东山从小碟子里边捡起一颗枣子,轻轻砸在裴钱额头上,小样儿,跟我斗    裴钱伸手接住坠落的枣子,假装要丢回去,崔东山不动如山,裴钱几次动作,崔东山都笑着纹丝不动,裴钱想着自己应该是砸不中这家伙的,万一真得逞了,估计最后还是她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干脆就将枣子塞进嘴里,狠狠瞪他。    崔东山蓦然惊慌,不好,这枣子是百花苑枣树精魅的子孙,我们练气士不怕那精魅缠身,你裴钱这么个小不点,那家伙肯定觉得是软柿子可以欺负,所以你睡觉前一定要小心管好房门窗户,不然大半夜一根根树枝爬进屋子,实在太吓人了……    言语之间,崔东山还故意扭转胳膊,绘声绘色,模仿一头树木精魅如何潜伏入室害人。    吓得裴钱立即拿出那张心爱符箓,重重贴在额头,然后双臂环胸。    崔东山哀叹一声,不行啊,你这张符箓是宝塔镇妖符,草木成精,不吃这一套的。    裴钱再拿出那张陈平安很后边赠予她的阳气挑灯符,又贴在额头上。    崔东山以拳击掌,忧心忡忡道:别啊,这张符箓是引路符,又不能抵御鬼魅精怪的,说不定反而会吸引其它树魅的注意力,觉得你是在挑衅它们呢,到时候花草精怪,浩浩荡荡跟着枣树精魅,一起去你屋子做客了,到时候你床边啊,床底啊,全是。    裴钱抿着嘴皱着黑炭小脸,眼眶里开始泪珠打转了。    陈平安一巴掌拍在崔东山脑袋上,笑骂道:少吓唬裴钱。    崔东山哦了一声,然后一手捧腹,伸手指着恍然大悟的裴钱,哈哈,小笨蛋一个!    裴钱恼羞成怒,就要去隔壁房间取出那根行山杖,毕竟她如今还是觉得自己独创的疯魔剑法,更有威力,跟他拼了!    崔东山见机不妙,已经脚底抹油跑路了。    裴钱在崔东山溜掉后,跟陈平安挤出一个笑脸,道:师父,刚才我是假装害怕哩。就算没有这两张符箓,我晚上睡觉前都会背诵圣贤书籍的,一定可以万邪不侵,鬼魅不近,对吧    陈平安看着脑门上还贴着两张符箓的小家伙,忍着笑,点头道:可能是吧。    裴钱有些慌张,只是‘可能’    陈平安笑道:这里是仙家客栈,哪有敢祸害客人的精魅。    裴钱可怜兮兮道:万一呢    陈平安愣了愣,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吧,我不就在你隔壁吗,怕什么。    裴钱眼睛一亮,赶紧摘了符箓放入袖中,跑去窗口那边踮起脚跟,对着花园念念有词,无非是些我师父可是陈平安、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之类的天真言语。    ————    客栈别处,隋右边主动找到了崔东山,问道:你是不是有养出本命飞剑的秘法    崔东山笑着不说话。    隋右边径直问道:你要我付出什么    崔东山坐在桌旁,看着站在门口的负剑女子,微笑道:很简单,不忘本。    隋右边皱眉道:怎么说    崔东山一脸嫌弃,挥手赶人,这都想不明白,还敢奢望以纯粹武夫之身,早早温养出本命飞剑的胚子    隋右边脸如冰霜,转身离去。    崔东山不以为意,想了想,去了魏羡住处。    朱敛正在逛百花苑,恰好不在屋内,房门未拴,崔东山直接推门而入。    魏羡正在看一些沿途购买的地方县志、稗官野史,放下书本,问道:有事    崔东山大修飘摇,跨过门槛后,屋门自行关上。    崔东山伸出一只手掌,轻轻握拳,你魏羡不看过程只看结果,四人当中,你是最大的臭棋篓子,却也是无意中最近棋理之人,终有一拳,迟早要砸在我家先生要害处,不如我今天先将你打死了事。    魏羡淡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崔东山一挥袖子,一幅画卷落在魏羡身边的桌上,还有三颗金精铜钱。    崔东山大步向前,一手负后,一手握拳,错杀便错杀了,杀得你境界跌到不能再跌,等到我家先生伤势痊愈,再顺势破开五境瓶颈,你到时候再想出手,已经做不到了。    魏羡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是我跌境损失更大,还是你丢了师徒名分更惨重。你真以为我不知道,这幅画卷是你崔东山的障眼法陈平安是什么人,想必你我心知肚明。    崔东山略微有些惊讶,放缓脚步,之前倒是小觑了你这位南苑国的开国皇帝,说吧,咱俩同样心知肚明,你魏羡就是那个真正的隐患,可你为何迟迟不肯动手,我很是好奇,是因为……裴钱    魏羡面无表情,闷不吭声。    崔东山笑着坐下,与我先生借着下棋的机会,帮他复盘之时,事无巨细,关于藕花福地的事情,我都询问过了,其中关于你们画卷四人的来历背景,只要是他知道的,我都知道,他没有注意的蛛丝马迹,我会留心。    崔东山指了指桌上一本不入流的野史,比如根据后世南苑国野史记载,他们那位铁血手腕的开国皇帝,最宠溺年幼早夭的小公主,为了她,派遣所有宫廷方士,出去寻访仙人。那么在你魏羡眼中,裴钱与你女儿,有几分相似是不是杀了陈平安,你就能让她在藕花福地复活,或是干脆是依附裴钱之身,在这座浩然天下父女重逢嗯,兴许你魏羡还是会死,可毕竟她能够多活一世,至于是不是在那故国故乡的南苑国,无所谓了,反正亲人早已是枯骨,在浩然天下说不定成就更大,所以你魏羡选择默默等待,希冀着为她铺路更多积攒更多家底,避免再度夭折的结局所以陈平安必杀,但是他身上的诸多宝贝,你也要,好留给新的裴钱,作为她以后的修行家底    魏羡桌下一手握拳。    崔东山啧啧道:我家先生说得好,那位老前辈真是道法通天,算无遗策,在规矩内,给陈平安,给裴钱,给你魏羡,都有自己的选择余地,在某些规矩内谋划大道。    魏羡由衷赞叹道:我虽然不懂棋,可是崔先生的棋术确实高明。    然后魏羡笑道:可我要是在陈平安那边打死不承认,崔先生又能怎么办    崔东山爽朗大笑,你魏羡真以为自己了解陈平安不说我一些独门秘法,拘押魂魄要你口吐真言,我敢确定,只要我原原本本与说过了陈平安这些推断,你魏羡的下场应该是……我以飞剑画圈,遮蔽天地,然后他陈平安就以当下的修为境界,打得你魏羡连死三次。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你魏羡此生都注定见不着你最想见的人了。    魏羡松开桌底下的拳头,坦然道:确实如此。    这应该是崔东山在画卷四人面前,第一次直呼陈平安的名字。    崔东山驾驭那把飞剑,金光画圈之后,拿出那幅走马图,摊开后,截取了其中一段光阴流水,笑道:和气生财,不用打打杀杀,你魏羡心性不错,还是输在了眼界窄,来来来,我告诉你这个土老帽,我之前在骊珠洞天,是怎么以一大堆破破烂烂的本命碎瓷片,精心拼凑出一个活蹦乱跳的活人,好好瞪大你的狗眼,仔细看好,好教你知道,除了你们藕花福地的那位臭牛鼻子天老爷,我崔东山一样有机会让你得偿所愿,不敢保证肯定成,可机会之大,总大过你这位开国皇帝在我眼皮子底下,兵行险着吧    半炷香过后。    魏羡站起身,低头抱拳而无言语。    崔东山收起光阴画卷走马图后,也没有开口说话。    魏羡抬起头,依旧抱拳,先生就是大骊国师,绣虎崔瀺吧    崔东山一挑眉头,不愧是当过皇帝的人,见微知著,比卢白象聪明不少。    魏羡眼神炙热,国师大人,能否告知在下,具体是如何以大骊一隅之地,吞并一洲半壁江山    崔东山笑容玩味,你凭什么跟我提这种要求    魏羡收起架势,坐回位置,就凭国师大人愿意在这屋子,与我魏羡一个必输之人,浪费这么多口水。我身上总有国师认为值钱的东西,今天没有,以后也会有。    崔东山点点头,感慨道:老魏啊,你很上道啊,跟你聊天,心不太累。    魏羡犹豫片刻,正要说话。    崔东山摆摆手,你想说的,我知道,这才是你真正活下来的关键。裴钱作为我家先生的开山大弟子,你要真能狠下心,对她意图不轨,只将她当做一副傀儡皮囊,一旦你露出蛛丝马迹,你早死得不能再死了,不是我杀你,是陈平安。    崔东山眼神深沉,你在等机会,陈平安在等你出手罢了。有可能是这样,有可能不是这样,但是可能性比较大。    魏羡摇头,此事我不信。    崔东山双手抱住后脑勺,仰头道:那是你还不知道,陈平安跟哪些人在心境上拔过河,较过劲。所以说你魏羡眼界窄嘛。    魏羡问道:国师又想要什么    崔东山叹了口气,不好说,等等看。记住,以后别喊我国师,如今我跟自己是半个仇家。    崔东山站起身,一挥袖子,地上出现了一幅宝瓶洲形势图,是大骊宋氏吃掉卢氏王朝之前的那幅图,崔东山走到一洲最北端的地图方位上,意气风发,朗声笑道:闲来无事,就与你说说我当年的丰功伟业,是如何一路南下,未来又是如何将一洲版图变作一国江山!    ————    裴钱离开屋子后。    陈平安独自一人,闭目养神,似乎有些疲惫。    他睁开眼,站起身,走到窗口。    又一年春将尽。    陈平安趴在窗口上,笑望向窗外。    ————    云霞山一座新开辟出来的仙家府邸,是仙子蔡金简如今的修道居所。    府邸邻近山崖,视野开阔,可以远眺。    她屏退那些修道资质尚可的婢女,独自一人,盘腿而坐在蒲团上,手持一幅从不示人的画卷。    蔡金简如今在云霞山名声大噪,甚至在宝瓶洲诸多仙家门派当中,成为有资格与地仙前辈平起平坐的年轻翘楚。    除了她从骊珠洞天归来后,境界暴涨之外,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事,比如她与老龙城苻南华的关系莫逆。    而蔡金简经历过一番大起大落后,尤其是那场连师门祖师都不曾告知的生死劫难之后,蔡金简无论是修为,还是心性,都获得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让人感到惊艳。    蔡金简在前些年经常会下山远游,这两年则经常闭关。    蔡金简打开手中画卷,上边是一位双鬓霜白的青衫儒士。    是她自己绘画而成。    在旁人眼中道心愈发坚定、大道可期的蔡金简,低下头,睫毛微颤,轻声道:齐先生。    她缓缓收起画卷,捧在怀中,神游万里。    当年死而复生,与齐先生分别之际,他说有一事相求。    蔡金简当然愿意。    齐先生要她将一幅光阴走马图,帮着寄往倒悬山剑气长城。    而且在那之后,齐先生让她帮忙,又陆陆续续寄了几幅画卷过去。    画卷主要人物,正是那个泥瓶巷少年,画卷内容,除了骊珠洞天里的孩子陈平安,到大隋远游,再到独自一人南下送剑,最后一幅,是在到达彩衣国之前,在那之后,齐先生就与她蔡金简道谢和告别。    蔡金简曾经壮着胆子好奇询问,自己能否浏览画卷。    那位齐先生笑容温柔,点头说可以。    最后一幅画卷上,出现了齐先生,说了些临终遗言。    是说给剑气长城那人听的。    我有个不情之请,恳请宁姑娘考虑。    这样的陈平安,会善待世人。那就请宁姑娘,善待陈平安。    若是最后宁姑娘仍是不喜欢陈平安,没有关系,只请莫要让我的小师弟,在情之一字上,太过伤心。齐静春在此拜谢。    此时此刻,蔡金简抬起头,怔怔望向远方。    齐先生,总是让人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