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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镯子(二更)(第1页)

    且说顾延章前一夜与同窗依依相辞,众人吃了一回席,晚间回家打点一通各色事务,早上天色才亮,便带着季清菱一同去找柳府一门辞别。    他骑马先行开路,待走到街边拐角处,见一旁停着一辆马车,挡住了一小片路道,便勒了下缰绳,放慢了速度,缀在季清菱坐的马车后头,打算护着车子过去之后,再打马向前。    刚与那马车相交而过,顾延章正要放开缰绳,谁知听得后头一阵风声,似是什么东西朝着自己破空飞来。    他十多年武艺岂是白练的,因怕是什么暗器,并不敢伸手去捉,只将顺手将马鞭往后一挥,堪堪卷住来物。    待扭过头,这才听到有女子惊呼道:"我的镯子!"    顾延章定睛一看,果然那鞭尾处卷着一个厚大银镯,因吊了这物,手中凭白怕重了有一斤,也不晓得是哪一家姑娘,竟把这样的东西戴在手上,也不嫌重。    等抬起头,却见那辆马车帘子掀起,一个十多岁的女子正往自己这一处望来。    顾延章还未来得及说话,对方已经又道:"这是顾家哥哥罢"    他扫一眼那马臀上烙的一个小小的"钱"字,心中若有所悟。    上回还在他家见过一回家眷,钱家这样年龄的,好似是厚斋先生的小女。    他在马背上躬了躬身,礼貌地打了个招呼,道:"钱姑娘一向安好。"    一面说着,一面手腕使力,将那鞭子甩出。    重重的银镯子顺着他的力道被抛掷到了马车门前一处踩脚木上,只微微晃动了一下,便安安稳稳地躺好了。    顾延章这一手鞭子耍得极是漂亮,更兼动作潇洒,把钱芷看得呆了。    他头都不抬,也不再有任何言语,只在马背上躬身行了个礼,立刻就转过身,脚跟轻碰马腹,径直走了。    这边钱芷好容易反应过来,方才精心准备的话早忘光了,等复又记起来,嘴巴刚刚张开,就吃了这一马屁股的灰尘,待要开口,那边一人一马已是跑开了。    她回忆起刚刚顾延章同她说的话,虽然只有短短一句,用词也十分平淡,可声音如同玉石相击,实在是好听,又兼行动间有礼有节,那送还镯子的举动,更是瞧得人心潮澎湃。    钱芷的一颗心跳得飞快,看着顾延章骑在马上一路往前走,连背影都是好看的,心中既遗憾又带着一丝的期盼,本还在回味着,忽见前方马车的车帘撩起,一个小姑娘探头出来,因日头才自东方而出,恰恰在其人头顶,逆着那光,竟叫她看不清对方相貌。    两辆马车隔得并不太远,对面说话,这边也能依稀听得清楚,钱芷才猜到那应当是顾延章的妹妹,还没来得及多想,已经听那小姑娘道:"怎的了"    那一个方才面对自己礼貌得近乎严苛的顾延章,轻轻驾马走近了那一辆马车,与那一个小姑娘挨得甚近,柔声道:"一点小事,已经好了,你且把头躲进去,外头都是尘土,小心呛着了。"    那一个小姑娘不晓得低声说了什么,惹得顾延章低低笑了两声,伸出手去,把车帘帮着轻轻放了下来,一面又打马走向前去,带着这马车并几个后头跟着的仆役走了。    明明只有短短一瞬,可顾延章无论是动作,还是声音,都简直是百般温柔,千般体贴。    钱芷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呆了一呆。    车里两个小丫头经了刚刚一事,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忙把那银镯子从车门处拾起来,只来得及擦了两下,许嬷嬷已经捧着几个装了各色饮子的竹筒回来,见那小丫头手中拿着一个银镯,诧异地问钱芷道:"姑娘,这不是上回你出痘子的时候用来压邪的供奉镯子吗这东西足有十多两,怎的带出来了,手竟不嫌重吗"    钱芷接过那镯子,并不答话,只板着脸望着外面,似乎这样就能穿过前头那一辆马车的车架子,看到里面的那一个小姑娘一般。    她也不喝那嬷嬷买回来的饮子,只对丫头催促道:"叫赶车的快些,不要误了时辰。"    果然不过晚了片刻功夫,去到柳府,已经不见那一行人,更是不见顾延章,只有大门口几个老婆子在收拾,地上还有些水痕。    钱芷以为顾延章带着妹妹进了柳府,待家中下人上前递了帖子,马车一停稳,便匆匆忙忙下车走了进去,自己径直进了内院。    柳沐禾方才得了消息,在房间里等她,上下眼皮直打架,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还是撑着同她打招呼道:"今日怎的突然想起来寻我,还这样早。"    钱芷不由得问道:"你怎的在此处我来时见了柳伯伯的门生,就是那一个顾延章,他不是带着妹妹要来辞行"又道,"你不是同他那妹妹处得甚好,怎的,人要走了,也不来同你辞一辞"    柳沐禾听她口吻不对,奇道:"怎的了,一大早的,怎的似乎带着火气一样"又道,"前一回已经辞过了,刚刚又在门口送了一番,此时想必已经走到半路了——我爹要去书院,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又笑道:"我娘心疼他们要赶路,怕误了时辰,恰好爹爹要去学中,索性叫我们几个在门口接了一回,就在前门喝了一轮茶水,拜上三拜,就算辞别了。反正自家人,也不讲那样多虚礼。"    她早上实在醒得早,因惦记着要同季清菱送别,前一夜连夜赶了半夜的工,做了一幅消寒图,一幅消夏图,今早一并送了出去。此时事了,早困得不行,却不想这样一大早,钱芷竟跑来寻自己,当真是碍着面子不能不招待。    钱芷听她如是说,简直如同遭了一个闷棍,砸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失声道:"在门口辞这也……太……"    柳沐禾笑道:"有甚不妥的我祖母这一阵子带着几个小的去清云观听道了,家中也就几口人,不过出个门迎一迎,不是挑刺的,谁会说什么,况且就算是要说,也只会说我爹娘疼爱弟子,视若一家,哪里会有什么二话。"    钱芷脑中乱极了,压根没有功夫去管她说了什么。    人已走远,自己还在这柳府耽搁了半日,此时百般心思,千般企图,全无了用处。    也不晓得刚刚那一面,他记不记得自己,又对自己是怎生一番印象……